辛弃疾到了城中,就顺着城墙根上找去,叶冰想着他定然是有一同前来的人,城墙根上定然是有什么接头的记号。果然一路上总在墙根廊柱不起眼的地方,忽然就会出现一个“王”字,最底下的一横还有箭头,指向某处。 辛弃疾背着叶冰,顺着箭头走到了一家客栈,叶冰道:“你那位朋友就是约你在这里见吧。” 辛弃疾点头道:“你说的‘那位朋友’你也认识的,就是王世隆。”说着,从客栈里迎面走来了一个黑脸大汉,辛弃疾又道:“你看,他这就来了。” 王世隆见辛弃疾站在外面,连忙小跑着过去了,走上近前才发现,辛弃疾身后背了一个人,他正奇怪着,忽然辛弃疾背着的那人冲他打招呼道:“王大哥你好啊!” 王世隆乍一见叶冰,微微一愣,又看向了辛弃疾。辛弃疾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昨晚追黑货正好遇上了叶小姐,她因我受伤,所以就带她一起来了。” 王世隆听得这样的解释,脸色有些释然,对叶冰道:“既然如此,那先让叶小姐休息吧。” 辛弃疾点了点头,可是却没有一点动作,王世隆等了一会,见辛弃疾没有动静,笑道:“大人,您总得把她放下来。” 辛弃疾摇头道:“你带路,我就跟着你。” 王世隆答应,背过身去无奈地一笑,引着辛弃疾和叶冰进了客房。辛弃疾将叶冰放到了床上,囫囵地给她盖了床被子。叶冰知他与王世隆定有话要说,便一言不发,浑当自己不存在。辛弃疾安置了叶冰,来不及嘱咐她休息,便对王世隆道:“与濠州知府接洽得如何了?” 王世隆道:“已经说明了来意,邀请大人中午去府衙赴宴。”他说着摇了摇头,叹道:“昨晚可能打草惊蛇了,从今天早上开始,黑市上所有人都从淮河一带撤走了,淮南一带的弟兄们跟着的人都忽然打道回府了。” 辛弃疾低着头想了想,道:“我知道了。那我去收拾一下,跟濠州知府见一见。”他看了一眼叶冰道:“就辛苦你照顾叶小姐了。” 王世隆笑道:“那是自然。” 辛弃疾拍了拍王世隆的肩膀,转头又看了看叶冰。叶冰也看着他,展颜一笑,想让他安心,辛弃疾也报以一笑,转身便离开了。 辛弃疾一走,便只有王世隆和叶冰两个人了,王世隆站在客房门口,倚着门框,抱着双臂,对叶冰道:“叶小姐,你倒真有些本事。” 叶冰狡黠一笑:“王大哥指的是什么本事?要是武功,倒还可以。要是勾引男人的本事,可是一丝一毫也没有的。” 王世隆哈哈一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越想越觉得叶冰有意思,笑了许久,才正色道:“叶小姐你可能不知道,辛大人对你可是上心得很,你托我转交的那本《石林词》,他可是每天都要翻看。” 叶冰脸上微微一红,小声道:“王大哥你不要乱说,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王世隆不置可否,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叶小姐你回到大人身边,他倒是每天可以开怀一些了。”王世隆见叶冰脸都要埋到胸前了,知她害羞,话头一转,道:“那个,我去找老板娘过来,帮你先收拾一下,要不要再给你找个郎中?” 叶冰道:“我脚断了,王大哥看着办吧。” 王世隆不停地点着头,笑着出去了。不一会儿,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端了一大盆热水,给叶冰擦了身子,又给她换了一套干净的家常半新衣服。叶冰躺在床上休息了片刻,王世隆便带着郎中过来,郎中给叶冰重新正骨包扎,又开了一些药,嘱咐王世隆取药,让叶冰按时服用。王世隆又连忙去抓药,煎药,到了午饭时间,还给叶冰准备饭菜,忙了好半天,才消停下来。 王世隆不敢离了叶冰,生怕自己一个看不住,这位虽然不算娇贵,却总是麻烦不断的叶小姐又出什么问题,索性搬了张凳子,一心一意地看着叶冰。叶冰见他这般,心里有些好笑,道:“王大哥,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王世隆摇摇头,道:“叶小姐,既然大人嘱咐我照顾你,你少了一根汗毛,我都不算完成任务。更何况……”王世隆想了想,话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了。 “更何况什么?”叶冰见王世隆话没说完,好奇道。 “更何况你命中厄事太多,大概是前世福报没修够。” 叶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王大哥你也信这个!辛大哥让我没事摇卦,你让我没事修福报,你们真是有趣。” 王世隆玩味地一笑:“你这‘辛大哥’叫得倒是顺口。” 叶冰这才意识到在王世隆面前有些失态,连忙住口。王世隆却道:“你们重归于好,我倒是开心得很。辛大人那日不肯救你,有他的苦衷。” 叶冰低着头,双手搓着被角,低声道:“我知道,我也没有怪过他。” 王世隆看着叶冰楚楚可怜的样子,与之前在琅琊山和滁州府中都是大不相同,心中知她也是对辛弃疾有情,不禁感慨万分,道:“辛大人半生孤苦,不容易得很,你定不要辜负他。” 叶冰一听这话,心里有些别扭,没来由地问道:“王大哥你有没有女儿?” 王世隆一愣,一时语塞,叶冰以为王世隆没有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我问王大哥你有没有女儿。” 王世隆挠了挠头,道:“我就一个独生女儿,今年才三岁,闹腾得很。” 叶冰看着他,道:“若是有一天,令爱有喜欢的人,你是要对那个男人说不要辜负令爱,还是要对令爱说不要辜负那人。” 王世隆脑子转了半天,才明白叶冰话中的意思,叶冰又道:“情之一字,本就没有谁辜负谁,只要我与辛大哥不改初心,便百年如一瞬。若是世事无常,人心易改,那也好聚好散,又有什么‘辜负’可言呢?” 王世隆听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想了半天,才道:“叶小姐,你与别人……不同。辛大人也是异于常人的人,你们,你们很好。” 王世隆这般一说,叶冰心中一阵暖意。方才刚见到王世隆的时候,生怕他会想范如山那样,提起那日在滁州府的事情,又怕他对自己有偏见,可是此番说了几句话,叶冰才知道王世隆一直以来对自己并没有成见。王世隆本就对叶冰颇有好感,也知道辛弃疾一直以来对她的心意,如今又从叶冰这里知道了她的想法,打心里开心。 叶冰看着王世隆,真诚地道:“王大哥,谢谢你!” 王世隆笑道:“为何要谢我?我又没有做什么。” “可是王大哥你相信我啊!”叶冰想到了这大半年来,自己所遭受的来自于各种人的猜忌和怀疑,王世隆无条件的信任,于她而言珍贵异常。 叶冰的话也让王世隆心中一下子柔软起来,他看着叶冰,笑道:“我跟随辛大人多年,他相信的人,我自然无条件相信。” 叶冰开心非常,两人又聊了一会天,直到下午辛弃疾回来。辛弃疾先看顾了叶冰,见她面色红润,脸上笑意盈盈,知她与王世隆相处愉快,心里也很是宽慰。王世隆问道:“辛大人,要不要先送叶小姐去江西养伤?还是我们都继续在这?” 辛弃疾摇了摇头:“我们现在也查不到东西了,前几天淮河已经封河了,而且昨晚的风声已经透出去了。我们一起去江西,一面查查那批药的出处,一面也让叶……也让冰儿好好养伤。” 叶冰一听辛弃疾唤自己的称呼都变了,猛地一抬头,见他正看向自己,眼中柔情无限,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来。王世隆见二人此番情状,笑道:“这样也好,正好这几天天冷,叶小姐的伤也不容易出问题,到了来年春天,好得更快些。” 辛弃疾点头道:“今天休息休息,明天再走吧。” 王世隆满口答应,便出去准备明天南下的事情,也有意是让辛弃疾和叶冰多些时间独处。辛弃疾见王世隆离开,斜靠在门边,看着叶冰,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叶冰坐在床上,也不敢看他,双手抓着被子边,想把头埋进被子里。 辛弃疾见叶冰抓着被子,棉被在她胸前堆了一堆,脚上伤处却有些顾不上了,连忙上前去,给她掖了掖被子。叶冰“哎呀”了一声,辛弃疾连忙停住了手,关切道:“哪里不舒服吗?” 叶冰低着头,轻轻地摇了摇头。辛弃疾帮叶冰掖好被子,看到了王世隆放在一旁的凳子,便坐了上去,也不好意思总是看着叶冰,眼睛四处看着,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要跟叶冰说些什么话才不觉得突兀。叶冰也不好意思主动同他说话,也是低着头看向别处。两人同处,却是半天没有说上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