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出城“散心”，楚莫言第二日便是开始着手准备出行的东西了，吃的不说，这防身的尤其不可或缺。　　　　却是在整个衙门搜了一圈后，她发现还是昨儿气头上扔给刘云飞的那把贴身匕首好用。　　　　想想自己当时冲动之举，她就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那把匕首是她在桃花镇的时候，与那位神秘哥哥离别时，他送她的防身之物。初时，她不知道那是好货，见着时丑丑的东西很是嫌弃，后来仔细研究过，才知道那匕首是用一种很特殊的陨铁打造出来的，削铁如泥，是难得一见的“神器”。　　　　可是，这样有市无价的宝贝疙瘩，却是被她一气之下扔到刘云飞那假典史手上去了。　　　　一想到要厚着脸皮去要回来，她就有种想屎的感觉……　　　　却到底舍不得那么好的东西，做了一上午的思想斗争后，她还是厚着面皮去典史署了……　　　　在典史署外徘徊了好几圈圈，连守门人都快怀疑她身份可疑的时候，她才终于装模作样地教人去通报。　　　　再怎么样，也不能随便便宜了外人……就算他刘云飞不要钱地往她那里送人参燕窝，她还是不打算将他视作“内人”，所谓“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她倒是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老鼠药！　　　　那厢，听到魏喜过来通传，正在处理公务的刘云飞着实愣了愣，眼里闪过明显的不解和诧异，他没想到，昨儿才与他生那么大气的楚莫言，今日就亲自登门拜访来了。　　　　“他怎么来了？”刘云飞放下了手中的笔，问着魏喜。　　　　“回主子的话，这奴才也不知道啊，人家楚大老爷就跟从天而降似的，现下人都站在咱大门口了。”魏喜凉凉地说，心头对楚莫言越是没点好感了，他楚莫言当他们典史署是菜市场啊？想来就来？　　　　惹毛了主子哪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主子你看……”魏喜万分希望现下主子霸气地说句“不见”，彻底将那狗官的面子下个干净。　　　　却是刘云飞的回答让魏喜大为失望。　　　　“既然他都来了，那便随我去迎他。”　　　　刘云飞将手里的公文往桌上一扔，稍稍整了整衣冠，便是大抬步地出去迎接了。　　　　“主子……”　　　　您可是王爷哎？就这样……去迎接他楚莫言一个小小县令？　　　　他魏喜长这么大，就没见着谁家的主子似他家的这般，演戏都演得这般投入？是随了太后娘娘么，一想到皇太后，魏喜莫名打了几个寒战。　　　　好吧，在这兰城，到底人家县太爷官大压主子一级，在外人面前他自然是要给足他面子的。　　　　想通了之后，魏喜便也急匆匆地跟了过去。　　　　“下官见过王爷。”　　　　典史署门口，刘云飞一见到楚莫言，便是面不改色地与她行了个标准的礼，让知晓他真实身份的楚莫言有些受宠若惊，她以为他在她面前曝光了身份后，便再不会如以前一般了。　　　　看着面前身为典史，实则王爷的大BOSS与自己这般恭敬地行礼，楚莫言难得心情开始膨胀了，自我感觉是从来没有的良好。　　　　这刘云飞身为王爷之尊，向来只有别人与他行礼的份儿，少有他与别人行礼的时候，却是在这兰城，只要在她楚莫言面前，他就不得不放下架子，不光要恭恭敬敬地与她行礼，连气焰都要显得比她矮上一截。　　　　阿Q精神作祟，楚莫言瞬时觉得昨日这人与自己添的堵也没那么难受了，哼，是你刘云飞自己要演这COSPLAY的戏码，别怪她楚莫言“给力”配合了。　　　　于是，她摆出一个县太爷该有的模样，用上级该有的威严声音道：“嗯，免礼吧。”　　　　说完，她看都不多看他一眼，径直跨过他率先进了典史署，心里偷偷为自己适才的表现点赞。　　　　身后，刘云飞随着她的步子走在后面，看着她手负在背后高昂脑袋一副气势凌人的大老爷模样，眯着眼睛问道：“大人今日来下官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楚莫言一听就皱了眉头，转身不悦地看着他道：“你这什么意思？难道本官没事就不可来你这里走走了？”　　　　刘云飞一愣，随即低头垂目，顺着她的意思道：“下官不敢。”　　　　楚莫言冷哼一声，回了他一个白眼，他一堂堂王爷，有什么不敢的！　　　　王爷又怎么样？可是现下她就压了他的气焰怎么着？她就小人心态，非常满意哒怎么办？　　　　却是一旁跟着出来的魏喜看不过去了，这楚莫言个狗官什么意思！他明明知道主子的真实身份，居然敢这般对主子？他就不怕主子一怒之下砍了他脑袋？！简直岂有此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胆楚莫言！你居然敢对主子如此说话！”　　　　楚莫言本来有些晴朗的心情瞬时不好了，冷冷地瞪着魏喜，“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在兰城这里，本官面前，由得你放肆？”　　　　他主子都没吭声，他在这里乱放什么屁？　　　　她这话就是告诉他魏喜，在兰城，她楚莫言就是最大的，这里，谁都要看着她的脸面行事！他刘云飞自己要演典史的角色，还怪她好生“配合”了？　　　　“你……”　　　　魏喜被楚莫言训得来了火气，正要上去好生教训她一顿，却是立马被刘云飞给叫住了。　　　　“魏喜住口。”　　　　“主子，可是他……”　　　　魏喜有些委屈，为自家主子觉得不值，自家主子一心一意地为着他楚莫言好，他倒是好，不感激就罢了，还这般与主子甩脸色摆架子，简直是连白眼狼都不如！　　　　“主子说话，岂有你这奴才插话的余地，还不快滚下去！”　　　　眼看着主子冷了面色有动怒的迹象，魏喜吓得身子一抖，虽心有不甘，却到底不敢再多嘴，最后，只得恨恨地瞪了一眼楚莫言，转身愤然离去。　　　　待再无外人在场，刘云飞才换了一副面孔，神色冰冷凌厉，声音不怒自威，看着楚莫言道：“你是在试探我对你的容忍底线？”　　　　这人周身突然外放的冷气叫楚莫言莫名身子一抖，她愣愣地看了面前人冰冷不豫的神色一眼，瞬即如泄了气的皮球，中气不足道：“本官……可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本官不过就是来视察工作罢了。”　　　　“视察什么工作？”　　　　“我就……来问问，本官那个……让你们向州府申请的几项经费下来没？”　　　　这次，换做刘云飞头也不回地径直跨过她身边……往着屋里走去了。　　　　“……”　　　　氛围瞬时凝滞，楚莫言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刘云飞几个意思？难不成生气了？要甩她个闭门羹吃？　　　　却是典史署的大门不如她预想一般“嘭”的一声在她眼前毫不留情地关上，前面的人停了步子，严厉着脸色看着她，“还站在那里做什么，难道大人想站在门外听下官汇报？”　　　　“额……当然不是。”　　　　反应过来，她立马乖乖地跟过去，适才放出的王八之气，早已泄了个无影无踪。　　　　刘云飞直接将她引到了书房，待落了座，便问道：“大人喝什么茶？”　　　　“薄荷……”说到一半，她突然反应过来，她这嗜好比较特别，这典史署当不会有什么现成的薄荷茶。　　　　却还不待她改口，刘云飞已是自顾招来了外面的下人，吩咐道：“去泡两壶薄荷茶来。”　　　　“奴婢遵命。”　　　　看着那小婢子麻溜地下去准备，楚莫言惊讶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刘云飞道：“你平常也喝薄荷茶？”　　　　“偶尔也喝。”　　　　“哦。”　　　　楚莫言围观怪胎一般的眼神教刘云飞蹙了眉头，“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没什么……很好很好。”楚莫言赶紧解释，生怕这人再跟自己黑脸。　　　　说来这人黑气脸色来，真的挺吓人的，跟杀神似得。　　　　在下人准备差点的时候，刘云飞便简单地将向州府申请经费的情况与她说了说，“织造坊的事，州府那边已传消息过来，说是已经同意了，让我们这里加紧研究新技术，择日投入使用”。　　　　“哦，好。”这织造坊的事，上面自然是没理由不拨款的，技术革新，哪个听到不喜欢？　　　　“至于重新修整城外那条山道的事，上面驳回来了。”　　　　“理由呢？”其实这个楚莫言猜也能猜到，“匪患吗？”　　　　“正是。”　　　　“哦，这样啊，那以后再说吧。”　　　　这问题让楚莫言又好笑又好气，匪患一事她前些时候就上报州府请求派兵剿灭了，却是人家一口就拒绝了，说是到处的山匪，动不动就出兵剿灭，那夜国的大好河山还要人守不？　　　　她就奇了，方圆几百里就她兰城这处山匪养成了气候，现在不除，打算等着人家暴动了再除？又没让你出动一个军队，抽出几百人出来剿个匪还能动了你夜国根基了不成？　　　　到底今儿不是专门来研究这个问题的，楚莫言也懒得开口多说什么。　　　　屋子里的氛围，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直到下人将两壶泡好的薄荷茶送上来后，刘云飞才木着脸看着她道：“大人还有什么事？”　　　　楚莫言正要喝茶的动作一顿，他这是在赶客的意思？　　　　她尴尬地将茶碗放下，干咳一声，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哦，我想起来了，本官好像有一样东西落在你这里了，那个，刘典史你看……”　　　　却是她的话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转过头去看向来人，她瞬时睁大了眼睛。　　　　此时，一个她完全没想到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那人今儿头上梳了个随云髻，上斜插了两只配套的双蝶金步摇，珠玉缠金流光，流苏长坠荡漾的，一看就明显花了不少心思；身上穿着翠烟衫，外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下面是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称得她整个人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轻纱之下更是肌若凝脂，纯真之中又有些勾引人的意味。　　　　“你怎么来了？”刘云飞皱眉看着她。　　　　“那个……”来人有些怯怯地看着里面，“我听说是哥哥来了……”　　　　一说到“哥哥”两字，那人便委屈地红了一双杏眼，楚楚可怜地看向楚莫言，“灵儿昨日惹了哥哥生气，想与哥哥道歉……”　　　　这是哪家的女子？不，这还是苏悦灵吗？　　　　楚莫言睁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地看了来人，她怎么会在这儿？而且，还是这副纯真少女的做作模样，她苏悦灵不嫌恶心？　　　　一旁的刘云飞没有答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现下，别的不说，楚莫言最想知道的只是这个问题而已。　　　　苏悦灵楚楚可怜地看着她道：“我昨日惹了哥哥生气，被你赶出来后，没有去处，是云飞哥哥好心收留我的。”　　　　云飞哥哥？这么肉麻的称呼？　　　　楚莫言震惊的视线在刘云飞和苏悦灵之间逡巡了片刻，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近了？　　　　却是不待她多问几句，那丫头突然眼睛一红，居然嘤嘤嘤地给她哭了起来，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模样，“哥哥，灵儿知道错了，你就原谅灵儿吧，呜呜……昨儿是我太任性了，我不该嫌弃你住的地方不好，也不该与你的婢女生气，呜呜……你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我不更该顶嘴惹你生气，灵儿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就原谅灵儿吧……”　　　　“……”　　　　她这话倒说得好，避重就轻，一句句都是在说自己的不是，却是让旁人听来，怎么都是她这个哥哥的错，作为妹妹，人家不过就稍稍任性了一下，她这个哥哥就又是打又是骂的……　　　　楚莫言冷冷一笑，呵，这种宅斗的戏码，不好意思，她没心思接。　　　　“苏悦灵，给我收回你那一套，我可没心思与你演这些无聊的戏码！”　　　　却是对面的苏悦灵一愣，顿时又是委屈得眼睛发红，“哥哥，你就是不打算原谅灵儿吗？灵儿错了，呜呜……”　　　　楚莫言翻了个白眼，索性转过头不再理她了。　　　　见着她这般，苏悦灵顺势就往刘云飞那里去了，“云飞哥哥，灵儿求你，你帮灵儿说说好话，让哥哥原谅灵儿吧……呜呜……灵儿不想让哥哥再生灵儿的气了，灵儿会改的，有错的地方灵儿改了就是了……”　　　　刘云飞蹙眉看了她一眼，却是最终没多说什么，只转头看着楚莫言道：“你还是原谅她吧。”　　　　什么？他居然帮她说话？难道他从小到大在阴谋阳谋里长大的人，还看不出她苏悦灵这么明显的演戏？　　　　楚莫言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却是人家字字清晰，让她找借口的机会都没有，尼玛他是美人当前昏了头？　　　　“刘典史，这是我的家事吧？”她瞬即沉了面色。　　　　刘云飞却是依旧坚持道：“她到底是你的妹妹。”　　　　楚莫言嚯的一下就来了火气，“我和她是兄妹关系又怎么样？管你屁事！”　　　　再不管这人怎么蹙眉面色不豫，楚莫言几步走上前，一把拉住苏悦灵的领子，丝毫不管这人眼里怎么露出一副惊恐无助模样，阴冷着面色瞪着她，“苏悦灵，昨儿我与你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去了？你在后宅学得那些勾心斗角的本事，我可没心思陪你玩儿……我今儿就问你一句，这兰城哪里不去，你为何偏生就来他刘云飞这里？！”　　　　“哥哥，你放开灵儿，灵儿怕……呜呜……”苏悦灵完全不似在她面前的桥横跋扈，此时弱不禁风地在她手里无力挣扎，眼神求救般地看向一旁的刘云飞，“云飞哥哥，你救救灵儿，灵儿怕……”　　　　“够了！”　　　　一旁的刘云飞终是看不过去了，上前一把将楚莫言拉开，冷冷地看着她道：“我来帮她解释，我收留她是因为她是苏家的大小姐，你这下可闹够了？”　　　　他居然说她在闹？　　　　因为她是苏家的大小姐？这个原因让楚莫言惊讶又愤怒，这什么鬼逻辑。　　　　好吧，是她在闹，她定定地看着他道：“本官若是说，这女人本官厌恶得紧，不许你收留她，你打算怎么做？”　　　　是继续做你的典史，还是王爷？　　　　“放肆！”这次，刘云飞也终是动了气，“楚莫言，我要收留人，几时需要你来同意了？”　　　　“哦，你说的对。”　　　　楚莫言眼里的黯然一闪而过。　　　　她失望地转过身，“那好吧，我便不打扰了，只是这之前，你得还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的刀。”　　　　刘云飞看了她一眼，便去身后的书桌上，将那把匕首拿了过来，似刚才的一切完全未曾发生，与她道：“刀柄有些磨损，日后我再重新与你做。”　　　　“不用。”　　　　楚莫言淡漠地接过自己的匕首，看着紫光檀做的刀柄，觉得从来没有的熟悉，因常年被她拿在手里把玩，刀柄表面已似缎子般亮丽，变化莫测的黑色花纹似名山大川，如行云流水，更胜碧玉琼瑶，很是好看。　　　　只是那刀鞘……　　　　“这是……”　　　　刘云飞见她将视线落在刀鞘上，便与她解释道：“我与你找了把刀鞘，你先用着，以后再与你做更合适的。”　　　　看着银质的刀鞘上华丽的纹路和点缀的精致玉石，楚莫言皱了眉头，她一把将刀鞘抽出，送还与他，拒绝道：“我不要。”　　　　“为何不要？”从来没有人这般拒绝他的东西，而这刀鞘他说的随意，却是早就花了心思在做的，他曾经答应过那孩子，再相见时，送他一个更好看的刀鞘。　　　　这把刀随他左右时，不过就是来防身杀敌的，自然不需要那么好看的装饰，只是，那孩子当时不懂那匕首的特别，只看它刀身朴实无华，刀鞘更是普通牛皮做成，无一点好看，便是一脸的嫌弃，那撇嘴皱眉的表情，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估计他当时是十分纳闷，他为何送他一把普通的匕首，那孩子却是不知道，这匕首，怕是辉夜国最好的匕首了，千金难求，真正的有价无市。　　　　离开时，他便许诺了他，再相见，他便送他一把好看的刀鞘。　　　　……却是再相见了，已过去了多年。　　　　“我有。”　　　　楚莫言当着他的面，从袖里取出原装的牛皮刀鞘，将匕首收了进去。　　　　“这刀鞘都这么旧了，也该换换了。”他看那边皮磨损很是严重，有些地方线头都开了。　　　　“无所谓，告辞。”　　　　楚莫言不想再逗留，转身就要走，却是被刘云飞一把给拉住了。　　　　“我送出去的东西，你不要也得要！”这孩子这般与他耍脾气，他有些动气了。　　　　“为什么我就非得要？我就是不要！”楚莫言也来气了，他怎么这么不讲理？他送她就非得要？　　　　她使劲地想要甩开他的桎梏，却是他抓得紧紧的怎么都甩不开。　　　　她牛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我告诉你，我就是不换，不换就是不换！”　　　　“理由？”刘云飞今儿也就这事与她铆起了劲，他楚莫言不给个理由，他真不打算放他走了。　　　　理由？！这人有病吧！　　　　“这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送我的东西，我就是不想换行了吧？！”　　　　“你说什么？”听着这话的刘云飞一愣。　　　　“我就是个断袖怎么了？这是我最重要的男人送我的，我就是不想换，不想换！你听清楚了？！”　　　　她就不信了，她搬出断袖的名号出来还恶心不了他，这破刀鞘，她就是偏生不要！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那人立马就松开了些，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便气冲冲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