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德·怀尔德。　　　　埃莉诺挂断电话，往后瞄了一眼林立书架上整齐的精装书脊。这个叫山德·怀尔德的男人和杰罗姆近乎无法区分的嗓音，即使语调各异、不，准确来说甚至连话语里的似笑非笑也重叠在一起。看样子有必要冒险一次。毕竟，说到底，无论布鲁斯·韦恩还是企鹅，哪边她都无法依托，本就不是她能回去的地方。　　她攀上立在书架旁的阶梯，一步接一步走上去，莫名地有些熟悉感。没有时间给她多想慨叹，视线快速扫过书脊上的标记。韦恩医院、韦恩花园、韦恩大厦……托马斯·韦恩真是个足够一丝不苟的家伙，记录详尽而且分门别类，倒是省了她不少时间。嗯，有了，韦恩广场。她抽出那本硬皮精装的记录本，自然而然靠在木质阶梯上。翻了好几页，总算在广场最终规划的地方看到这个名字。　　山德·怀尔德。　　托马斯的记录非常简短明了。就事论事，所幸有留下怀尔德的地址。其实也就只有街道名，所谓的安斯利路。这地方埃莉诺不熟，她把这本笔记本带上便离开韦恩庄园。到一些老家伙那里问及此地，最终得到的答案是过了巴斯顿路老采石场就是。是个离城中地区足够远的偏僻之地，能让托马斯·韦恩这样良心与财富并存的名人走那么远去单独见面的人，到底是重要到何种来头。　　　　埃莉诺可没心思去探究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现在大概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在电话里说要阻止杰罗姆的男人，或许是她新的合作对象。至少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单打独斗对上杰罗姆。而事实上要将她置于死地和抓走的人都不少。　　而她的首要目标，恰恰是她自身。　　没错。她要干掉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马罗尼家修女。　　管那女人是她的克隆原型，抑或她们是孪生，又或者修女只是整容到和她一样。无所谓了。全部都。该死的克隆人实验。该死的韦恩家族。该死的杰罗姆。　　　　只要这个世界上，她只有一个就可以了。　　名字是不是埃莉诺也好。长成什么样也罢。　　　　她像之前那样借了某个小混混的摩托车，那家伙从奈何岛出来，身上还带了她想要的武器。一把手.枪，一把折.叠.刀，还有她之前带着的黑色金属球棒。从萨斯家里穿出来的衣服太过另类，她想了想，换了身暂时可以伪装成韦恩家女仆的衣服——简单的黑色连衣裙配以双马尾，虽然看上去更像是从哥特电影走出来的古怪大小姐。不过很快她就把头发再次像往日那样盘起来，脸颊旁留些碎发。似乎这样她会感觉比较自在。　　越往安斯利路走，周围的景色就越发幽森和荒凉。　　这么一个远离喧闹的隐居者，该不会其实反过来，是为了躲避什么才置身于此。　　……杰罗姆吗。　　她想起那家伙的笑容，顿时来气。　　　　她能感觉到自己进入监视范围。试问住在这种杳无人烟之地的家伙，肯定早有部署。她在一处丛林枯叶间瞥见到类似门口的建筑。抱着试探的心理她走上前，走近不久门口上方角落的红光闪烁扯住她的视线。神经质的提示灯形如瞄准镜后的眼睛，而那监视器镜头无疑是深不见底的枪.口。十字准星，映在其中的她无处遁形。无路可逃。甚至无药可救。　　她举起那本硬皮精装笔记本，将记录了托马斯和怀尔德见面的那页对准镜头。这次换她枪.口以对。佐以漠然到毫无起伏的态度，她一字一句顿挫道。说实话这种正经装腔的语气她甚为厌恶。　　　　“鉴于昨晚慈善晚会的袭击，韦恩先生不便前来，望您谅解。至于所谓的结束，针对合作，仅由我先前来商榷。”　　　　努力模仿下她接触过的正经人士该有的口吻，她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当然是转头到一定角度不让门上监视器看到她的厌恶神情。豁然间沉默降下，在这种杳无人烟的地方迅速放大。埃莉诺自然而然合上笔记本准备走人，此时她的角色是亿万富翁的代理人，而她那个亿万富翁主人，是昨晚还被歹徒挟持今天新闻就传到哥谭大街小巷的韦恩小少爷。这设定不错，她得通过语言动作表现出来。将她虚构的东西植入别人的大脑，心理学用到实际不过如此。说起来高大上的技巧，也只是玩弄人心的伎俩。　　电器响起的声音打破沉默。她回头看了一眼，只有大门的建筑物打开唯一的入口。她朝监视器镜头撇去一眼，随之把那本笔记本郑重其事地抱在怀中，走进去便是顺延到地下的阶梯。　　迎接她的是一名女性，暗金色的头发盘在脑后，神情与她一般淡漠。埃莉诺跟着她在地下迷宫中前行，期间从这名女性展现眼前的动作形体猜测对方的身份。助手？不，绝非这么简单。　　步子走得很稳，重心在下偏后，随时可以往后踏出一步便以格斗技应对。走路时身体摆动的幅度较小，双手垂下贴紧身体两侧，看样子训练有素。　　埃莉诺稍微抓紧手里的笔记本，力图用疑问来引导对方也这么推测自己的身份——比如说，两人相似的举止皆在于为了保护各自的主人。眼前的金发女性是为了山德·怀尔德，而埃莉诺是为了布鲁斯·韦恩。　　　　“看样子怀尔德先生很注重他的隐私。”　　　　——因为要躲开杰罗姆吗。　　埃莉诺用语调将这层意思隐匿在话中。　　　　带路的金发女性冷言冷语，机械式地回应。　　　　“确实如此。他在四年前就建好这里。”　　　　话题就此打住。埃莉诺不再发问。　　多问只会徒增不必要的暴.露，她的首要目标是直接见到这个怀尔德。　　　　怎么就在这种时候开始就这么打起心理战了？　　莫名地自我质问一句，自嘲反倒让埃莉诺介意起来。　　合作这种事她干得还少吗。远在她为所谓的父亲工作时，又或者是后来给科波特打下手，寻求和布鲁斯·韦恩的合作，诸如此类。甚至，在她面对杰罗姆，和他呆在一起整整一晚，她都没这么利用心理步步为营。　　也许是她再没有可以依靠的呢。　　随便这么一想，她跟上去，直到终于等来停下脚步之时。　　　　带路的女性在门口停住，转身背靠在门侧的墙边，礼节周到，语气里听不出半点起伏。　　　　“鉴于安全，请先将随身武器交出。”　　　　……被摆了一道。　　亏她还特地不带那支过于醒目的金属球棒。　　都到这里了坚持什么也毫无意义。况且，需要攻击时她自然有办法。　　埃莉诺把别在腰后的手.枪交出，对方看了她一眼。然后她把收在袖口的折叠刀交出来。对方这次连看都不看她了，在墙边站着，一副等你自觉缴.械完再说的模样。她只好抬起脚把绑在大腿内.侧藏着的袖珍.枪扯下交出去。这玩意是她一向自保用的，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果然这个带路的女人是行家。　　把她缴出的武器拿在手中，金发女性把手指放在房间门边的锁上确认身份。　　　　“艾可496。”　　　　锁上发出电子音回应。　　　　“欢迎你，艾可小姐。”　　　　金发女性重新站回到门旁的墙壁前，双手背在身后，例行公事地说道。　　　　“他现在就见你。”　　　　这是不跟着进来吗。为了单独会面所以要搜出武器？　　埃莉诺在门口停了一下，缓和呼吸的节奏，这才走进去。　　监视器，自动门，电子锁，这隐藏在地下的封闭空间内全是高科技玩意。埃莉刚走进房间，这地方的唯一出口已经于同时启动并逐渐关上。她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进行这场她压根站不住脚的会谈。　　她的身后是堆叠起来的电视屏幕，估计是监视器镜头的最终出路。在它们尚未关闭屏幕前，从闯入这个荒芜之地起，她的身影早已映在这黑色方块中。房间另一侧是映出黄色灯光的玻璃墙，上面贴有建筑分解图纸。到底是著名梅耶-海恩斯事务所的明星建筑师，瞥见一隅便能知晓其工作专业性。黄色玻璃墙不远处是一张长方形桌，木质桌面不锈钢桌腿。上面较为随意地摆放图纸，或卷起或打开或整齐地收好。角落放着微型建筑模型，天花板投下的灯光映衬出上面的惨白。整个房间通体昏暗，只有天花板一处方形的白炽灯，以及角落四个挂式台灯。格调冷淡得毫无生机，如构思出的建筑那般。只有钢筋和泥土的冷，全然无关乎其中或栖息或居住的活生生的人。　　　　黄色玻璃墙与方形长桌间，站着一名青年。　　本就光源不足的视野里，她看到与记忆重叠的身影。　　　　那个自闯入后再也没法从她脑海中抹去的男人。　　相似的身形套在棕色的西装外套中，略微低头的动作令她不由警惕眼前人在盘算什么。　　说着高兴感谢的话语，她丝毫未从对方的口吻中听出半点对应的感情。　　　　“非常感谢你能前来，韦恩先生的代理人。实际上早该站出来的，是我才对。”　　　　随着话语落下，这名背对她的青年转过身来，总算正视她的到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屏息到扼住呼吸。　　　　青年继续用徘徊在她脑海中的嗓音说道。　　　　“我叫杰里迈亚，是我的母亲给我取的名字。”　　　　不光是声音，样貌，连那种微妙到无法言说的恐惧，都在她眼前上演。　　即使这个人把红发梳得整齐帖服，戴着眼镜，棕色西装配以深紫色领带，一副精英作派。　　　　她莫名想起她来之前想过的那个，如今唯一的目标。　　　　——只要这个世界上，她只有一个就可以了。　　　　如果、如果这个世界上，拥有杰罗姆那样的身体外貌的人，也只有一个呢。　　回忆起和他一起的那个夜晚，她潜意识地开口问道。近乎出于本能。　　　　“那么，可否先讲讲你的事，瓦勒斯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