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杰里迈亚的青年走上前，脚步融在他说出的逐字逐句中。　　　　“杰罗姆本该得到更合适的惩罚，远比关在阿卡姆疯人院。”　　　　——因为他杀了他们的母亲。　　话中真意隐没在平伏的语调里。　　　　埃莉诺看着他走过来，但并没有走近。　　他只是来到长桌的另一边，自然而然坐在桌沿，接续。　　　　“那家伙大概也没想到，他十几年没提及的人，会主动站出来。”　　　　她继续保持缄默，留下空白逼迫他填补。　　他似乎对此了然，自顾自继续说。　　　　“从母亲给我的信来看，他再也没提到过我，自我离开马戏团。”　　　　最后提及的字眼在他轻描淡写间化为顿号瞥视过来。她眯起眼睛，端详起他的一举一动。杰里迈亚把手置于西装外套的对襟纽扣上，边解开口子边接着说。动作很自然，看上去是在用别的动作来缓和现场偌大沉默带来的窒息感。　　　　“为了保护我免受杰罗姆的伤害，他们把我从马戏团送走。知道吗，杰罗姆和我一向不同。”　　　　他索性坐在桌边，天花板上的灯光打下来，一半的白光自他肩膀映照至后背。他的脸孔，依然藏匿在倾轧而下的黑暗中。只有时而身体前后摆动些许，他此时的神情才稍微能若隐若现。　　　　“很小的时候，我就展现出在数学和设计方面的才能，他则主要在残害野猫上。十岁生日时，他拿蛋糕刀抵着我的喉咙。几周后，他把我的床点燃……简直就像活在噩梦里。我的母亲察觉到，他早晚有一天会真的置我于死地。所以某天晚上，舅舅趁着他睡着时进来，告诉我他要带我离开。我不知道会去哪里，亲吻了母亲并向她道别后，对她说我爱她，就再也没见到过她。”　　　　埃莉诺稍稍松开抓住那本笔记的力道，皱眉盯着他看。　　这是质问他找上布鲁斯·韦恩而引起的警惕。他道出阻止杰罗姆的充分理由，但那依旧和韦恩家族无关。明白她这点疑虑，他缓了缓语气，刚刚提及往事时带有的些许感伤和遗憾荡然无存。　　　　“更换名字，得到全新的生活，我终于不用再活在恐惧之中。但我内心深处，始终知道杰罗姆早晚会找到我。”　　“你是认为杰罗姆盯上布鲁斯·韦恩，和你参与构建韦恩广场有关？”　　　　这个猜想合情合理。当然，埃莉诺可丝毫不觉得与这有关。她需要问出这显而易见的理由背后，有什么值得她拿来合作的筹码。或用于威胁，或用于引.诱。　　　　“可以这么说，但不全是。因为韦恩先生始终是我的恩人。”　　　　杰里迈亚稍微往后坐了些，上半身反倒往前倾，以至于在一定距离外的埃莉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光听语气无法知道这个人到底说了多少真话，但现在不是走上前靠近的时候。她略微将重心放后，随时准备好应对可能的变化。　　注意到他稍稍低头，感受不到他的视线，埃莉诺猜他此刻正沉下眼睑。典型地进入回忆往事的模式。　　　　“直到我上大学，韦恩慈善基金对我继续学业提供很大的帮助。说实话，韦恩广场最终规划时能见到托马斯·韦恩先生，对我来说比任何事情都要开心和荣幸。是否回报这份恩情暂且不提，和韦恩家牵扯上关系，我认为我有必要站出来做点什么。更别说，和杰罗姆有关。”　　　　视线再次落在她身上。映在她眼中的红发青年松开西装前襟，倚靠桌边坐着。他随意地把双手插在裤袋里，西装外套的下摆因此撩起些许。看样子是对她放松警惕了，是因为她手上拿着托马斯·韦恩记录他们会面的笔记本吗。她稍稍对过去那次见面有些兴趣，指不准那是她要挟杰里迈亚与其合作的筹码。　　　　现在正是靠近的绝佳时机。　　　　她走过去，打开记录会面的那一页，将笔记本郑重其事递给他。　　早在监控器这边看到那次会面的记录，他停顿片刻，视线游离在简单的字迹上。书页已经泛黄，勾勒出字迹的墨水留下扩散的痕迹，褪成不再清晰的淡蓝色。没有接过举到跟前的笔记本，他抬眼看了她一下，以沉默表达他希望将这一页合上的诉求。　　埃莉诺会意地将笔记本合上，仅用左手拿着，并将其垂在身侧。　　　　两人的视线总算在能看清对方的距离间对上。　　就连眸色也是一样的灰绿色啊。她抿了抿嘴，努力维持身为保镖该有的沉静，尽管都是她给自己套上的假身份。不知道现在吃着美餐的布鲁斯小少爷，发现他信任的合作者正用他的名义另作谋划，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真是令人期待。可惜这得等等。　　毕竟，眼前这个男人优先不是。　　她了然地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眸中多了几分预谋的意味。　　　　“如此一来，我可以安心将信息传达给你，瓦勒斯卡先生。”　　　　即使坐在桌边，杰里迈亚依旧比埃莉诺要高不少。他重心往后些，略微掂起下颚眄视过来。他在打量她，猜测她实际用意。以及她话里没说完全的那层隐藏意——作为代理人，接下来她说出的话，正是布鲁斯·韦恩要她转而告知的。在她判明山德·怀尔德能够信任，甚至值得合作之后。　　她走上前去，逼近的气势令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些。她顺势让上半身向前倾，抬起左脚让大腿前侧抵在桌沿下方。出于警惕，抑或因陌生而本能疏远，他往后再退了些，这给她钻进来侵占空间的时机。这下他没法把顺势坐着而略微岔开的双腿并拢起来。　　　　她凑过去，眸中的湛蓝映照在他的镜片上。自头上打下半掩的光，令镜片镀上一层忽近忽远的屏障。她盯着他灰绿色的双眼，却始终看不到什么。连她的身影都无从找到几分。她停顿片刻，偌大的沉默降下横亘在两人之间。他潜意识地吞了口唾液，嗓子眼提上又下回到原处。他此时一副想把紧张不安藏起又无法完全做到的模样。　　她呢喃道，像是轻啮着说出的每个字。　　　　“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得先确认。”　　“什么、”　　　　他刚条件反应说了这两个字，下一秒，整个人猛然绷紧。尽管猜到她早有预谋，猜得再多也没想到她直接来这一着。他无暇往下看看情况，她手上一施力，身体本能反应下他愣是往后仰头。看样子如此反应正和她意，她松开些力道但始终不肯放手，隔着西装裤，五指力道忽重忽轻描摹着布料下.器官的形状。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的严刑拷问吧。　　　　她转了转眼睛，依旧是那样孩子气的表情，好奇点缀在每个字中。　　　　“该说不愧是孪生兄弟吗，这种地方也很像啊。大小也好尺寸也罢。”　　　　他被折腾得难.耐，唯有顺着她抬眼看过来的方向略微低头，对上她迎过来的视线。　　湛蓝的眼眸里惟独他越发咬紧下唇的身影。她眯了眯眼，沉下声线。　　　　“为什么你说的，和杰罗姆让我体会到的他的童年，截然不同呢？”　　“我……嗯！啊、”　　　　不容他辩解，她自内弯曲的五指猛地收紧，他忍不住哼出一声，背部甚至在那一瞬骤然弓起绷紧。她得意地笑了笑，要是靠得再近些，估计会不禁舔.一下他咬得快出血的嘴唇。　　他难耐到皱紧眉宇，呼吸愈渐加重，已经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扑在她脸上。　　她的双眼始终没有从他身上离开。嘴角的弧度多了几分引诱的意味，她说话时从声音到气息都显得忽远忽近。明明就近在咫尺，彼此视线能就这样融化在各自的眸色中，两人的呼吸能自微张的唇间渡到对方口中。　　　　“我不在乎你们谁在欺骗，只要能杀了杰罗姆。”　　“你想得到的、远不止是杀了他……”　　“说得像是你知道我想要更多？”　　　　嘴上这样轻声低语，手上一点都不留情。这次不加些力道捏住，她转而将力道落在指尖。他呼应似的地倒吸一口气，屏息之际反而更能感受到此时自下方蔓延的胀大感。该死。竟然隔着裤子用拉链磨蹭那里、身体反应远远把大脑的运作抛在后面，血液从脑中清空往下涌。他眨眨眼力图维持理智与克制，确认呼吸能多少稳住后才开口回复。　　　　“是时候、让他记起他真正恐惧的……”　　“然后让他死在自己的恐惧里吗。”　　　　句末，她勾起舌尖舔了舔上唇。如此方式远胜于任何报复的快.感。　　他别开视线，忍耐至此已经到了没法看着她的程度。她倒是露出一副小孩子的好奇表情看他低下头，努力抬起上身却总觉得他很想把额头靠在她肩上。虽然这么说不太对，不过看着和杰罗姆长得一模一样的他被折腾一番，她确实感到格外地爽。松开攥住他下.身的手，她用另一只手抓住他戴着的眼镜框。但刚有要眼镜拿下来的趋势，她的手就一把被抓住。　　越来越有意思了。不，和这家伙在一起的话，会更有趣。　　她悠然自得地保持手被抓住的姿势，这次不将手抽回去，而是她自己笑意相迎。　　　　落下的吻似乎和之前的感觉没多大区别。　　　　她终是察觉到，自己深.处的某个开关已被打开。　　就再也关不上了吧。　　　　他的唇果然咬出了些血，血腥味漫开萦绕在舌尖，带了些或有或无的甜味。红得像涂了一层口红，这种感觉很不错。她眯起眼睛看他，这下总算从他灰绿色的眼眸中看到倒影其中的自己。　　透过镜片，身影不止一个。　　他将她颊旁的碎发拨开，掌心附在她脸颊上，俯下身轻啮着她的耳廓呢喃。　　形如诅咒的话语，化成剧毒在她内心深处扩散蔓延，直至深入骨髓。　　　　“也许记起的人，不止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