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想也没想,直截了当的回答说,“相当脆弱的存在。” “为什么?”虚微微地眯了眯眼,暗红色的双模内晦暗不明,声音中也带上了探究的意味。 那种该死的压迫感又压上来了。她又一次感受到了第一次见到虚时,那种深深的无力与恐惧。 她咬咬牙,继续说了下去,“师父曾经提起过,同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师父他是一个强者。他的能力,不比现在奈落三羽中的任何一个人要弱。您是认识他的,这您也知道。” 虚略略地颔首。 “可是他死了,那不过是一场小风寒,他却没有挺过来。说了也可笑,作为一个杀手,他没有死在别人的刀下,却死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我啊,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死。”言及此处,她声线开始不自觉的颤抖,但她很快压了下去,“所以,我在那之后常常在思考他的话,人是否真的是这么得脆弱,脆弱到可以被在简单不过的小事摧毁,化为齑粉,片毫不剩。” “不管有着多么深的羁绊,多么深的眷恋,人总会死。”她长长的睫毛在面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她的眼神,声音也越发轻而缓起来,“就像我如此思念他,他却已经不会知道了。” 虚继续沉默着,但鸦却感觉他神情微妙地变化了些许,似乎是有些赞同了她的那些胡言乱语。 “生老病死,是人总要经历的事情。”虚说。“人确实是相当的脆弱,你说得对。” 然后她跟着虚的脚步,第一次踏入了这位大人的卧室,他的卧室空荡荡的,整洁到发指,不过这并不出乎鸦的意料,在她心里,虚确实应该是个洁癖。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那个男孩,那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虚称他为胧。 ……胧?她看向他时,对方依旧睡得香甜,完全没有被她和虚所打扰。 “胧醒来时告诉我,他是胧月出生的,于是我相当擅作主张地给他取了这个名字,他没有反对。” 虚可能并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究竟有多么温柔。 “您是想把他培养成您的接班人吗?”鸦小心翼翼地发问。 “不。” “我只是希望他,可以作为胧,作为一个普通人长大。” “这现今我最大的愿望。” 鸦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明白了虚的变化。 不过胧醒来时,没有看见一贯熟悉的虚,反而是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时,他的内心满是震惊。 “啊,你醒了?” “那位大人呢?!?”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从两个人嘴里发出,胧当时的姿态,颇像是故意露出爪牙不让自己露怯的幼兽,他看向鸦的眼神里满是戒备。鸦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了一吓,反应过来后看着他的神情又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他带着戒备发问。 “我当然是在笑你啊。” “有什么好笑的。”胧低声咕哝了一声,接着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提高了音量质问,“虚大人呢?” “做任务。他给我的任务就是在他回来前看着你不让你乱跑。” “……我知道了。”胧的语气有些失落,但他依旧没有放下自己的戒备。“你有办法证明吗?” 微微泯一泯唇角,收敛了笑意,鸦说:“没有。” 在胧向后退去之前她又说,“你不必如此惧怕我,既然我能够在这个房间,这就可以说明我的来意是被允许的。” “好了,既然你醒了,就可以吃药了。吃了药我给你带了饭团,吃过你就可以乖乖躺下。休息为主,不要乱跑。”鸦做出一副大人的姿态一一叮嘱道,说着她便起身准备往外面走。 “等……等,你去哪里?”见到鸦要走了,胧还是有一些慌张,似乎仍是害怕于一个人独处。 “安心。”鸦扶着门框,回头朝胧粲然一笑,“我去练剑。你好好吃药,回来我要检查。” “不能不去吗?”胧有些小声的发问。 “虽然虚大人给我的任务包括了安排好你的一切事物。可是很抱歉,这件事我并不能答应你。” “练剑是师父给我布置的每日任务,我不能荒废了。” 见鸦走远了,胧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恐惧感渐渐攀上了他的后背,他浑身发凉,直出冷汗,整个人发麻发痒,背上好像贴着一把刀,利索地划开皮肉,血肉模糊。 他想起之前躲在仓库里时,他透过门缝看着火光冲天,鲜血四溅,一个人蜷缩着,忍着颤抖忍着哭泣。 ……一直忍到了那个杀手与他的目光直直对上时。 他一直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并不想死,抱着求生的欲望爬出了仓库,最终体力不支时,那个带着乌鸦面具的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又一次活了过来,以新的姓名,新的身份。但是旧时的恐惧仍然刻在身体深处,当他一个人待着时,他的脑海里就会不断重复那样的场景。想忘忘不了,本能地发作。 他把自己窝在被褥中,拿被子蒙住了头部,但当时那些人的惨叫声却隔着被窝,刺进了他的耳膜,一声尖过一声。 别吵了,别吵了,别吵了!!! 终于他是忍不住,掀开被子直接向外跑去。 所幸鸦练剑的地方就在不远处。当然鸦在看到向她奔跑的胧时,有些头大。 这小子怎么过来了?这是她当时的内心想法。 当然在她看清了胧的脸色后,很快就压下了内心的疑问和责怪。那个男孩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她面前,像是想要抱住她,又抽搐着收回了手。 很讽刺,他还不信任她,此刻却不得不依赖于她。 鸦很理解他。她当初的心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她期盼着有人来拯救她,她又不敢惊扰任何一个人。 她又无法遏制地想起离开家的那天,滂泼大雨,她站在雨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她不想承认自己当初有过过多的情绪。 但如果不是那天夜里,师父打开了她的房门,或许她是撑不过那些日子的。 于是她心里对胧生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属于同情,是认同感。 但她又陷入了新的纠结。她应该怎么安慰他?一个拥抱,一句话语还是其他什么的物质给予?还是说,什么都不用做。 安慰是没有用的,她想。 不能带来任何实质性改变的行为,都是没有用的,她想。 她有些迷茫,不知道怎么做。只有心智坚定的人才能救赎者,她并不是。师父也没有教过她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 努力地回想当初师父是这么对自己做的,她放轻声音对胧说,“回去吧,我陪你一起。” 说完她就收起刀,绕过胧直接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胧追上了鸦,却始终隔着她有三步远,他小心地发问,“你不是还要练刀吗?” “当然要练。我就在虚大人房间门口练,你老实待在里面。这次就不用害怕了。” “嗯。”胧很小声地回应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害怕一个人待着。” ……你当时那个害怕的神态看不出才有鬼。鸦内心默默吐槽。 但她回复胧的话是,“我师父曾经教过我,观察人的表情来推测一个人的所思所想,再确定他的下一步行为,这对一个很重要。” “对了胧,我刚刚有没有解释笑你的原因啊?”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你……” 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