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师塾成立的第三年了。 这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似乎在新年过了没两天,天气就暖和了起来。 雪没有积多久时间,在太阳暖洋洋地抚摸下,很快化成了水珠,滴滴答答,自屋檐大珠小珠坠落。 天气冷的时候,开心的是孩子,因为他们可以出去玩雪,相当放肆地堆雪人,打雪仗;天气暖和了,开心的还是他们,终于不用像冬天一样得严严实实,而是可以放飞自我。 比起自带多动症的男生群体,女生习惯于呆在室内,或是读书,或是做家务活,十分恬静。 久坂总是习惯于把头枕在雅子的膝盖上,发呆,睡觉,沉思。雅子也不阻止她,只是任着她去。 “今年的乌鸦有些多啊。”在春天异常明艳的色彩里,突兀地闯进了这种沉闷的色彩,久坂也不由得多加关注。 “因为乌鸦是福鸟啊。”总坐在旁边,怯怯的女孩子回了话。 “是啊,乌鸦是福鸟。”雅子拿着手在久坂眼前挥啊挥,“你不是看呆了吧,可别想着把乌鸦炖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那群傻小子。”久坂十分不屑。 她又望向了院中的乌鸦。不同于其他也来这个院里的鸟类,它们并不理睬女生特地准备的小米,也不过多与人亲近,只是一直长时间地望着院里。 “它一直在看我。” “是吗,可能只是觉得你很智障。”雅子不以为意地调侃。 久坂却没有感觉没有那么简单。 而当她再望向那乌鸦时,那里已经没有了一抹黑色,只余它停留的枝桠,微微颤动。 天蓝蓝的,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乌鸦渐渐成为了这里的常客,虽然仍是与人并不亲近,但是大家仍是忍不住去亲近它们。 亲近的原因包括但不限于他们想知道乌鸦什么味道。 那乌鸦不是立于枝桠就是站在墙头,并不理会大家对它的各种指指点点。乌鸦似乎长年实行轮班制,飞走了几只就会再飞过来几只,始终恪守职责。 乌鸦不再停留于庭院的时间是四月中。那已经是樱花盛开的日子了,甚至过于繁华,已经有了凋谢的颓败之势。 当天师塾放假,除了大多数十岁出头的孩子在大自然间自由奔跑,年纪稍大的三人组被松阳当做苦力出去采买。 原本看似不情不愿的银时当听见老师关于草莓牛奶的诱惑后,一下子跃起走到了队伍最前方。 高杉冷冷地拦住银时,眼睛却望着松阳,“不管怎么样,老师不能宠着他。这次出去要养乐多才可以。” 假发:“不是假发,是桂。我提议美味棒。” #论当代年轻人歪楼的威力。 ——所以再出门前,三个人是先从地里爬出来的。 他们一路是吵闹着走出师塾的,松阳始终在旁边笑着看着他们,有时甚至加入了吵闹队伍。 他们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带着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过路人。 过路人……吗? ——老师没有认出他。 一直到四个人欢声笑语走出去很远,他方才僵硬着身子,不受克制地转过身去。 那后面已经谁都没有了,只是他们的声音始终在他脑中回荡,像是恶毒的诅咒一样,挥之不去。 他多年一直坚持的信念突然没有了,他的信仰跌下来了。不同于之前那次被迫与老师分离,他这次突然真真正正地察觉到—— 自己是一个人了。 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前跑。他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只是想逃开,逃的越远越好。 停下的时候,他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住,向前踉跄着就想倒下,忙扶住了旁边的树,他才得以站稳。 自他开始接受杀手训练以来,他的心跳从没有因为剧烈运动而跳动地这么快,心底却是感觉突然空了,什么都没有。 他一直在喘息,想要平复自己的心跳和情绪。 对于此刻的胧来说,比起悲怆,他内心更多的却是一种讲不清楚的情绪,那情绪牢牢地攀附着他,很快控制了他全部思维。 是嫉妒啊。 嫉妒是毁了人的魔鬼。 ——我想要夺回老师。 这确实是名为嫉妒的恶鬼。 那天之后,这个院里再没有飞进过乌鸦,这里依旧风平浪静,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跟着家里出去经商的白痴同学,这次回师塾时,给大家带来了一个新奇的礼物。 照相机。 在乡野成长的孩子很少接触这种新奇玩意,见到时大家都很是惊讶和好奇。 “白痴大哥白痴大哥,这个是枪吗?”阿国满脸兴奋地指着那个长镜头。 “你小子能不能有点素质。”白痴同学有些无奈地回答,“这是照相机,可以拍照的。” “拍照?什么新奇的玩意??” 大家纷纷挤在照相机前要一看究竟,被白痴同学义正言辞的拒绝,表示老师才有照第一张的权利。 结果到了最后,他们一共也只拍了一张,那是一张师塾合影,最终选定地点是在师塾门口,大家亲昵地站成一排,让老师站在中央。 拍照前白痴同学才刚刚意识到作为拍照者的他不能入镜,在表示遗憾的同时他准备到时剪出自己最好看的一张照片贴在上面。 久坂站在队伍右侧,神情有些拘谨,不知道该摆什么动作表情。 白痴同学适时地向她投来了鄙夷的目光,在她要发作前,雅子极为亲密地挽住了她,其他同学也早就摆好了自己想做的动作表情。 她看向老师,他依旧是眉眼弯弯,笑容中满是幸福和快乐。 ……果然应该笑笑,放肆地笑一笑。 那张照片照出来果然是完美的。并不是因为刻意得之而完美,恰恰是因为有着各资各态而完美。 那是最后的快乐了。 ——他们从火中的废墟里抢回来的东西并不多,老师的日记本算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东西了。 没人说话,每个人都保持着沉默。 当时第一个冲入火场,拼了命在那里把东西抢救出来,现在瘫倒在地的久坂,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 一如银时口中说的,来人穿着黑色僧袍,拄着佛杖。 那么来的人只可能是奈落。 她下意识地望向还在场的同学,大家的脸上仍是迷茫,恐惧和悲痛。这里的人都太年轻太稚嫩,没有可能可以和奈落进行对抗。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全然不知道。 老师。 ——“你有自我吗,鸦?” 老师。 ——“你是因为什么而杀人?” ……松阳。 “这位有些迷茫的小朋友,愿意和我一起边走边聊聊吗?” 她突然有了自己的一个决定。她要去救老师,不管付出什么。 就像老师日记的最后一句。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保护这群孩子,哪怕以我的性命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