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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城

江户,五月。    已经是春天了,天气一天暖过一天,人们在不知不觉中褪去了笨重的衣裳,换上轻薄的布料。    街上的颜色也开始变得绚丽多彩,少女从衣柜深处寻出了心爱的春装,映衬着绿树蓝天,更是娇艳。    离开了那方逼仄的天地,纷乱繁华突然涌入了眼,道叫她应接不暇。    可是若是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那在哪里都是和那个牢笼是没有区别。    鸦穿着黑色僧服和旁边的同事相当沉默低调地穿过了大街小巷,一路越走越偏,到了后来,完全是在小巷子里走走迷宫了。    她旁边的同事柩,并不会说话,多用手语与人交流,但是饶是如此,按他使用手语的频率来看,他也称得上沉默寡言的人了。    七拐八拐,他们才算是到达了此次的目的地。    那是落于城市之内的城市。    这里有着最高的楼宇,金碧辉煌,建筑师毫不吝啬地在细节处给它点予了华贵与雍容,整体上却又保持它的简约与大方。    这往往使走进这楼里的人怀揣着一颗脆弱的虔诚之心,处处恭维,处处小心。一言一语间,都是不见血与刀的一场明争暗斗。    笑里藏刀,口腹蜜剑,一颦一笑皆是武器,这就是这里的生存之道。    鸦相当不喜欢这里的氛围,这里的一切令她觉得发自内心的恶心。    可是纵使头皮发麻,全身直起鸡皮疙瘩。尤其是想到等会要见到的人,她几乎是完全想马不停蹄地离开这里。    但是不行。    她必须忍耐,忍耐为先。  ——万事成功需忍耐。    这是她不能够忘记的事情。她发誓过记住,她也曾经为了遗忘而付出了格外沉重的代价。    一路上她保持着异样的安静,连不怎么回她话的柩都不由得频频侧目,看她有什么不对劲。    她只好朝对方比了个手语:我们可以快点结束吗?    柩:你可以说话。    鸦:……我没什么想说的。    她的所有同事,都常年保持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没什么过多的生气,说话不是简单明了就是没什么情感,也不会附和她有时莫名其妙的言谈。    哪怕是她最喜欢的骸,更多情况下也是喜欢听她一个人讲话。    鸦有时就在想,自己以前还在这里的时候到底又是怎么忍下来的呢。她那时特立独行,师父去世前尚是两个异类交流,师父离开后呢?    她似乎是生存于组织边缘很久,可她总记得那时旁人间还是偶有交流,只是她一直选择性忽视而已。    如果是当时,她绝对可以忍受这种孤独,她甚至不会觉得这是一种煎熬,这只是常态。    但是现在她不行。    曾经还在师塾时,还作为久坂的她曾经旁敲侧击地给银时暗示,关于她和老师曾经的身份的暗示。    对方沉默了很久,从屋内的杂物处摸索到了藏起来的jump某一期。    他颇为熟练的翻到了其中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图案,非常兴奋地提问:“像这样的杀手吗?”    她往图上一瞥,第一眼看到的是那颇为雄壮的黄泉之门。    她:…………  然而不得不承认,这是她开始颠覆三观的重要转折点之一。    现在想想,银时这个讨厌的臭小子还是很可爱的,虽然他有时又傻又狂,可是他活生生的,有着非常可爱的面。    无论被人称为恶鬼,或者是夜叉,他其实都是一个人类,像一个人类一样活着。    而这里的人是真的像孤魂野鬼一样。    每每想及此,鸦总容易走神。这次她差一点撞上了对面的人。    是胧。  ……麻烦了。    他侧身向后退了一步,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开口时声音也与平时的声线一致,没什么变化。    他说,“走这里。”    他居然没有追究自己走神的罪责吗?心里默默吐槽着,她还是跟着胧走了上去。    最终的目的地是将军召见臣下的地方。她跪在帷帐之外,将军坐在帷帐之内。    隔着帷帐,她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只能隐约辨别出对方过于肥胖的身躯,虽然是挺着腰板,看起来却像瘫着的熊。    那是她所不想见到的人。    这是一个独.裁者,实行暴.政,铲除异己。自他开始开国,民生疲乏,反抗天人的人揭竿而起,倒是他下令一一铲除,其间牵连无辜者无数。    这个人也曾下过一条命令,那条命令带走了老师,使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现在知道了老师被带走的真相,却遏制不住之前对他的那种敌视。    仇恨哪是那种说抹平就抹平的东西哦。有些东西你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它早就融入了血液里,在不经意的角落总在隐隐作痛,让你想忘都忘不了。    当德川定定开始用那种对待下人的语气和她说话时,语气里带着三分不屑三分威严,她从地上抬起身回话时,没有开口。    用的是和柩交流时的手语。    “胧,这怎么回事?”他的语气已经是微愠了。    胧低头看了鸦一眼,握着佛杖手紧了紧。    接着他若无其事地给定定解释,“将军大人,她的意思是,这是她分内的事情,她一定会做到的。 ”    然后他余光撇到了半跪在地上的鸦正在压抑自己无声的笑,肩膀小频率地一抽一抽。    帷帐里的人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禀报有客来访。    定定挥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鸦刚刚起身时,突然听见他朝门外小厮发问是谁。    “是久坂大人。”    ——!!!  是谁?    “鸦。”胧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冷静些。”    她依旧是大脑空白,怔怔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攥紧了刀柄,用力得开始颤抖。    反应过来她刚刚做了什么以后,她用力地想挣扎开对方的钳制,却又败于力量上的差距。    她抬头怒视着对方,对方平静地回视。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她才败下阵来,卸下力气,松开了手里的刀。    一步一步缓步行至门口,借着出门的机会,她才得以窥见那个人。    他已经老了,和当年全然不一样了。    他把自己送走的那一年,她映像里还是个正值当年的中年人,不喜言笑。    那是她的父亲,曾经是。    把头转正,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她加快脚步,很快地走出了那间房间。    远离了那间房间,走在她前面的胧突兀地发问了,“为什么要说谎。”    “啊?”她看起来一副完全不能够理解的样子,“我刚刚说的不是真话吗?你不是全部都翻译了吗。”    “……为什么要假扮成一个哑巴?”    她笑了笑。  “我可没有假扮,从头到尾我没有说过自己是哑巴。”    “对他隐瞒对你没有好处。”    “可是你刚刚不是也帮助我隐瞒了吗?”    “……那不一样。”    “其实没什么不一样的。你也是想向他隐瞒的,你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尊重他。”    胧一时没有回答,半晌后才开口。    “我要回去办事一段时间了。你和柩留在这里,处理江户城里的时间。最近的事情不多,但是也不要乱跑。还有……”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再接下去的时候声音却低了一些。    “你一切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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