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的末尾,奈落出了大事。 一方面,是原本直接受命于将军的奈落突然开始和天道众关系暧昧,虽说之前因为将军势力受到天道众牵制的缘故,两方也是有从属关系的。然而现在却像是完全无视了将军的存在,直接成为上下属。 另一方面,奈落有了新首领。 前一条是大事,但是和鸦没什么关系;后一条,倒是叫她很是紧张。 “听说是十二代目又回来了。”骸在和她行走时突然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然后又低下头去吃甜甜圈。 鸦愣了愣,拍了拍骸的脑袋。 “……十二代目回来了?”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嗯,不过他马上把位置传给了胧。” “哦……话说起来,骸,你认识十二代目吗?” 骸温顺地摇摇头。 她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算了。” 既然老师这么久都没有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那自己也没有说的必要。 只是为什么这么突然地换代? 老师回来了……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又怎么样了。 她不得而知。 想到之前老师曾经说的命不久矣,她心下发慌,握着骸的手攥得越来越紧。 “快走吧,我觉得快要变天了。”她低声吩咐。 变天了?骸抬起头看着天。 黄昏时刻,太阳即将没入地平线,周遭的云晕上了鲜黄和亮红,光与光混在一起,绚丽刺目。 她抬眼望向步履匆匆的鸦,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脸上已经是焦急的神色。 ……还说什么变天了。 这里唯一紧张到不能自控的人 ——就只有你一个啊。 后来事情又出现了些许转折。 她听说大半个月前高杉和假发被捕,然后是他们以高杉假发为饵料套到了银时。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才得到了消息。可是后续怎么样她又完全不知,这几个人是否还被困她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她也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能呆在这里。 鸦一向是不相信祈祷的。 但是这一刻她开始默默祁求老师可以庇护这三个人,无论怎样,先让他们活下去。 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哪怕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留下,也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会一直保护你的。 那么此刻,希望您也可以保护他们,老师。 我也希望你平安,老师。 仅于此祁愿。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无法达成的。那永远只存在于美好的幻想里,轻触既碎。 这个星球上的一切生命都是诞生于水,几千年的暴雨孕育了海洋,第一个鲜活的生命体被海洋创造,代代繁衍。 水孕育了最初的生命。 火则带来了文明。 自人类开始有意识的使用火,保存火种,创造火源时,人才开始可以被称为人。从茹毛饮血的动物变成人类,从蛮夷走向开化,一切都离不开火。 除了数不清的生命,这个星球也是有着意志的。 他从何诞生,为何诞生,何时诞生,早已埋入尘土,无人知晓。 作为阿尔塔纳变异体的他,只要龙脉的能量没有枯竭,他就不会真正死亡。 他又一次从火里走出,再次重生。火舌卷起热浪,只是一瞬,还来不及在他身上留下疤痕,就已褪去不见。 他站在火堆之上,俯视众人。没有风的天气,他的衣角却高高卷起,无风自动。 火中诞生了文明,带给了人类希望。 火中诞生了他,于是死亡降临了世间。 当你凝视死神的时候,你又会做什么呢? 是顺从地跟着他走,还是奋起反抗誓死一搏呢? 大多数人都是不想死的,哪怕他们身处最深的绝望。 ——回来的人不是老师。 对面的人一甩手中的刀,将上面淌着的血迹甩去。他带着冷漠的微笑,状似无意地朝依旧愣在原地的胧发问。 “怎么?你不来吗?” 被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突然惊醒,胧跪了下去,虔诚又顺从地伏下了头颅。 他的嘴唇颤抖着,痛苦地阖上眼,说出来得声音却平静无波。 “我不会再背叛您。”他说。 ——回来的人就是老师。 我永远都不会再背叛您了。 命运似乎在此刻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但他带给有些人的,确实致命的打击。 鸦被天道众的人招去时,她原本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公事汇报。再不济就是她以前身份暴露了,但是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舱门打开时,后面站着穿着首领衣裳的胧。 她在他面前站定,反复地打量他,半晌才开口感叹,“这以前是老师的衣服啊。他真的把位置传给你了吗……恭喜。” 衣服,佛杖,甚至是脖间的佛珠,都与记忆里的样子重合了,除了人变了,什么都没有变。 一如当年,不同当年。 胧轻轻地摇摇头,极低极低地说,“走吧。” “我带你去见他。” 走进大厅前,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胧突然拦住了她。 “刀。”迟疑着开口,“把刀交给我。” 鸦不解,但是还是卸下了腰间的刀,交给了对面的人。 她当然是抱着极大的雀跃走入了房内。 然而站在房间尽头的是背对着自己的是老师……吗? 他穿着黑色的和服,腰间别着刀,并没有摆出任何攻击的姿态,却有着沉重的威压感。 然后他转过身来,她只看见了那双红色的眼睛。 她大脑当时就木了,但是她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冲了出去, “砰——!!!”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她被胧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对方用膝盖和手肘压制了她的背部,用手扭过了脖颈,将她的头颅按在地上。 “放开我,你他.妈的放开我!” 鸦喘着粗气,眼里满是血丝,死死地咬着嘴唇,瞪着虚的方向。 “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你不是老师,你才不是老师。 她只听见了对面那个人冷漠的嘲笑声,在她耳道里不断回响,越来越响。 她脑子里突然莫名其妙地跳出来了一句话:老师不会再回来了。 他已经不在了。 这个人不是他。 鸦只能控制自己不去听她的所有言语,痛苦地闭上眼睛,同时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后来他们两个人在说些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她只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甚至都没有发现虚的离开。 一直到虚走远了,她才被放开。但是她刚刚已经耗尽了力气,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无力地躺在地上,她只想就此睡过去,再也不起来。 “……骗子。” 你答应过你会保护老师的。 我明明……明明一直相信你。 “我没有说谎。”他回应了,“那个人就是老师。” “不,他不是。” “他是。” “他不是。” “他就是老师。” 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有记得,只是那一句“他是老师”,一直在她耳边萦绕。 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