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是白色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一样。 那场雪越下越大,好像就不会再有停的时候。 乱风卷起了地上的积雪,呼呼的将寒冷直往山洞内灌,风在山洞内的岩壁上摩擦碰撞,发出了极为恐怖的嚎叫。 这里很冷,冷得叫人连连作抖,多余的话语都不能够完整的说出口了。 时间久了,身体渐渐也麻木了下来,她开始什么都感觉不到,原本发抖发冷的地方渐渐平静,变得酥酥麻麻,莫名的温暖开始包裹了身体。 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大脑烧成了一团浆糊,什么都感觉不到。好像有人一直在摇她,叮嘱她不要睡。 后来好像还在说什么。 太冷了,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 要讲清事情的原委,那大概要追溯到两天前。 当时从恒温的飞船下来的那一刻,鸦真的有想要放弃任务回去关禁闭的冲动。 这偏僻的地方是真的冷。这里的雪下的也比较江户要早的多,早就积上了厚厚一层。放眼望去,只余一片白,什么都没有。 鸦一向是讨厌冬天的,她格外怕冷的体质导致了这场厌恶。 她也不喜欢雪,那细小的玩意从来只会冻坏她的手指,把它冻得冰冷泛红,长出大大小小的冻疮,从骨子里发痒。 此情此景下,没有炭火,没有空调,唯一可以取暖的办法只有多运动,脚实实地踩在了积雪之上,很快就陷了进去,没到了小腿的位置。 这次任务一同前行的只有胧,两个人一声一浅地在雪地艰难行走。 “所以你为什么要想不开?”鸦一边担心着脚下的路,一边询问对方,“船为什么要开到离那里那么远的地方,还得走这么多路?” “你说什么?”寒风瑟瑟,他完全没听清她在风里喊了些什么。 她只好提高音量再说了一遍。 “如果开得太近,容易惊动冬眠蛰伏的困兽,教他们负隅顽抗,反倒对我们不利。” “你不要再这么说话了,直接说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就可以了,我听的懂。” 那其实是一个晴天。 雪山间仰望的天空格外开阔且湛蓝,那天没有云,山顶的雪很好地填补了白色,温柔得很。 如果没有这呼呼的风就好了,她打心底这么期望着。 “要是这里没有这么冷多好……”小声嘟囔着,“这个温度,恐怕连雪女都早就冻死了吧。” 说到雪女,她脑子里影响最深的果然还是被她用雪女传说吓得不行的胆小鬼师弟了。 突然玩心又犯了,她拍拍前面人的肩膀,“你知道雪女都是怎么样偷走那些男人的灵魂的吗?” “如果你的面前是她的背影,她转过身来,你会看见一张漂亮女人的脸。只不过是惨白得不像个人,然后看她一眼,你就会死。” “如果她在你背后,那她就像我这样,搭着你的肩膀。然后,呼——” 她朝他耳后吹了口气。 “就这样,你的灵魂就被我吃掉了。” “噤声。” “不是吧,你现在怎么这么不经逗……” “不对。”胧转过身来,面上是难得的特别严肃的神情。 鸦看出了些许端倪,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情,“怎么了?” “有声音。” 什么声音? 她侧耳倾听,有着奇怪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此起彼伏,洪大而壮观,像极了低鸣的野兽,也像咆哮而过的洪流。 不会是—— “是雪崩,快跑!快一点!”话音未落,鸦已经拉住了胧的手开始往上坡跑,雪中奔跑的阻力极大,她却不管不顾。 他们的目的地是半山腰的一块裸露的巨石。 可惜到底是没来得及。崩溃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们连挣扎的机会都不够多。 白色的洪流愤怒地咆哮,迅速地将他们卷入其中,直往更暗的深渊拖去。 翻腾中,鸦甚至已经辨不清眼前的景色,最早她还能看到蓝天,后来她被掩在皑皑白雪之下,看不见光。 痛苦与寒冷,恐惧与不甘,各种各样的情绪包裹着她,将她理智完全消磨殆尽。 除了尖叫,她什么都不知道。 隔着雪幕,突然有一双手伸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虽然没有阻止她继续滚下去的趋势,却让她突然心安。 这种久违的感觉,就好像是得救了。 “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里!”她的声音仍是惊魂不定,尖到破音,“我不想死在这里!” “不会的,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他仍然是看似冷漠的神情,冷静得可怕,此刻却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摇头。 “你要是以后少说点骗我的话就好了。”她低声说。 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背部,巨大的撞击感一下子就让她眼前发黑,从胸口涌起血腥气,疼痛很快令她失去了知觉。 什么都看不见。映入眼帘的,只有黑色。 再次醒来的时候,雪崩已经停止了。她被厚厚的积雪埋住,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上在下。 刚刚或许只是短暂的片刻,她却感觉像是过了几个小时之久,在发现自己还活着时,她放松了下来,重生的喜悦让她眼泪直接掉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胧,你说得对。我们不会死的。” 没人回应。 “……胧?” 依旧是没有人回应,她感觉到了身上除了因为恐惧而出的冷汗之外的液体。 那种温热的,鲜红的液体。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鸦的手凭着感觉向下挖去,碰到的是对方冷冰冰的肢干。 恐惧一下子攥住了她的心脏,“回答我,胧,回答我!” 他没有丝毫的动静,她喘着粗气向下摸索,很快触及了他的脸,探得鼻息后,她才舒了一口气。 我们得快点去治疗,她想。 根据血流下去的方向,她彻底确定了自己处于正着还是逆着,接着她在雪下开始向上刨。 鸦一度以为她再也见不到光了,但是在挖通那雪层时,看见天空和太阳,她心下发软。 努力地将对方从血中拖出,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她心凉了半截。 刚刚受到直接撞击的应该是胧,被人保护着,那力量到她身上时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胸口已经全是红色,她朝着胧的背后摸了摸,触到了一根坚硬的冰凌,那东西贯穿了他的胸膛。 如果不及时止血,他很快就会失血而死,可是如果给他止血,裸露的皮肤过多,他就会活活冻死。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咬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撕下了自己的外衣,简单的为他包扎起来。 “我们得快一点了。”她把胧背在背后,用肩膀抵着他往一处走去。 她没记错的话,任务的目标是在东南方。那么东南方一定有人烟。没有人可能独自在这种环境下存活。 不管怎么样,她得尽快找到人来帮助他们。 “我们很快就会得救的,坚持住。” 你一定要坚持。 要不然……我怎么办? 她继续背着胧,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 那依旧是白茫茫的世界。 除了白色,雪原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