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少做梦,大多数睡眠的时间,她所能够看见的只有无意义的黑色,就算偶有光线,很快就被吞噬了,被那一片茫茫的黑色吞噬,淹没不见。 但是这次她难得地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也是很简单的,好不复杂的。 她梦见曾经,或者说作为最初,久到她还不被称为鸦。 不,不能这么说。 那时候,还没有鸦这个名字呢,她仅仅是作为久坂家侧室女儿的存在。 她摊开来的手还是那么柔弱,干干净净的,上面没有茧,更不可能沾染了数不清的鲜血。这双手,仿佛生而只为捧着书卷,或者拿着针线而存在。 她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从师父拉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这是一双属于刽子手的双手开始;从她被冠以鸦之名开始;或者更早一些,从她被从家中带走开始。 显而易见地,她的命运早就被定下了,谁也撼动不了。 对成为杀手这事,她也没有什么抵触,反正也未尝不是一种活法。 她讨厌毫无抗争,被他人定论人生的,毫无意义的傀儡。 ——总之她认为自己暂且还算不上 唯一有些遗憾的,也只有一件事了。 在她最后的喟叹脱口而出前,黑暗翻滚而上,很快淹没了她的头顶。 除了黑色,这里又什么都没有了。 …… 醒来的时候,她的眼前仍然蒙着累赘的绷带,她看不见,但是仅仅凭着熟悉的感觉,她知道自己位于奈落江户城内的大本营里。 屋内炭火烧的正旺,和山洞里那微弱的柴火到底是不一样,鸦身上也换好了干净衣服,此刻正躺在被褥之中。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又想去抠自己的绷带。 手又一次被抓住了。 “骸?”凭着手间的触感她推断出了与自己同处一屋的是谁。 “不能去抓。” “可是很痒啊。”她微微偏过头,发丝掩住了她的大半张脸,骸不能够看清她的表情,“痒得不得了,我都不想要这双眼睛了。” 顿了顿,她正色:“当然这是开玩笑的。” 骸清冷的声音也有些许无奈,“鸦的玩笑还真的一如既往的无趣。” “啊,不管多无聊,你至少也是在听啊。” “感谢了。” “今天怎么这么突然……?” “没什么。”她又把脸渐渐转正,骸看见她嘴角似乎有着微妙的弧度,很快又慢慢冷漠地垂下,“只是现在觉得,活着真好。” “所以趁我还活着的时候,打算多做一些想了很久,但是一直不敢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鸦还是”她微微垂下脑袋,更近地贴合了她,“一如既往地任性啊。” “是吗,我倒是觉得自己略无趣了些许呢。”她长叹了一口气,“外面还在下雪吗?” “下雪?没有哦。” “今年的江户,雪停的很早呢。” “是吗。那——” 不知道那场雪有没有停了。 不知为什么,她私心期望着那里的雪永远不停,用白色装点那片世界,把所有的秘密埋葬于雪,永远地凝固在冰霜之下。 “今年春天应该很快就会到来的,如果雪这么早就停了的话。” 最终,她这么说。 —— 这次她身体好的特别慢,到了春天,也只能在回廊间缓慢散步。 不过也有好处,比如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借着自己的身体状况推脱各式各样麻烦的任务。 业余时间,她最喜欢坐在回廊上,撑着脑袋看着奈落里那些由她看管的少年练习刀法。 骸也位于这群少年之中,因为她天赋异禀,被人安排了更多更难的任务。 啊,无论是挥刀的骸,还是休息的骸,都好可爱哦。 #鸦开启了疯狂骸厨模式。 某天她又坐在回廊之下,突然有熟悉的人走到了她身侧。 “你来了?”她头也没抬起来,随意地拍拍自己身侧,“坐这儿吗?” 对方没有回复她,只是安静地接受了她的邀请。 她看着眼前那些仍在训练的孩子们,她依旧撑着下巴,望着眼前的孩子们。 “你现在整天都在看这些吗?” “对啊。你不觉得这挺有意思的吗?” 胧看了看那群正在训练的孩子,“力度不够,速度也太慢了,太弱了。” 鸦:???你一个满级的杀手为什么要诋毁新手村出来的人,很有意思吗。 不过,事实还确实如此。 抱歉,有实力还确实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真怀念啊,以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也曾经弱小的很。” “我印象里,你以前也是蛮强的。”胧略一沉吟,“被安排到集体训练你还很不爽,嫌弃同期生过于弱小,嫌弃当时的老师没水平。”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鸦扶额,“让我感叹感叹人生不行吗,突然揭我老底我很没用面子的。” “不过,我还确实有弱小的时候。只不过你没看见而已。” 弱小到连自保的力气都没有,弱小到连反抗的情绪都没有。 那是曾经的她。 “嗯。你现在也没有我刚认识你那么强大了。” “胧。”她转为严肃的表情,“我觉得你的眼睛,是不是也不太好了?” 似乎瞎的很明显。 “我的眼睛没有问题,至少看物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低声,“至少我在想,我当时认识你的时候,你挺强的,也没什么多余的感情,除了提及你的师父你会有明显情感波动,其他就没有了。” “后来再遇到你,很奇怪的,似乎你真的变弱了。身体的强悍并不能填补心灵的脆弱。” “你这话还是蛮奇怪的……人会变不是很正常吗?” “你说的也是。” 毕竟自己也变了很多。 “对了,有一件事……” “老师和虚,并不是简单的人格转换这么简单。” 他把手一横,比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要成为这个虚,首先先杀死了老师。” 她以为自己会激动的,会愤怒地揪着他的领子指纹,会用力地打出一个上勾拳。 但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似乎过了很久,她方才开了口。 “所以,是你吗?” “不是我,是白夜叉。天道众抓住了他的同伴——” “别说了。”她突兀的出声打断了这一切,“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 “一直想要探知真相的,不就是你吗?” “这样啊。”她低低说了一句,然后极为冷漠地站起来,没有再说什么,往回廊另一侧走去。 她的步子很快,似乎只是眨眼间,这里就没有了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