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高高扬起的火,正是干燥的日子里,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熄灭的,在夜间风的助燃下,火势越烧越旺,将原本暗色的天空生生点亮了一角。 在确认这场火已经没有熄灭的可能后,伪装成普通人的杀手们默然退去,隐没于黑暗,没人在寻的得他们的踪迹。 夜晚很快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留给人们的是已经烧成焦黑的废墟和越传越离谱的谣言。 最早,只是有人提及,是家中走水,殃及整个家族。 很快这个观点就被反驳了,人们看见从砖瓦中被挖出来的遗体,身前全然没有因为火灾而遭受痛苦的痕迹,而他们身上也有着明显的刀伤。 于是有人提及被屠戮的家族是被攘夷战争中残余的激进分子所“天诛”,大多数人接受了这个观点,又开始感叹他们的残忍与可怖。 这种嚣张的行为无疑挑战了幕府的尊严,于是将军德川定定一纸令下,下命以严肃手段处理这些危险人物。 于此同时,提出异议的官员被革职或者降级,不过大多数背上的还是莫须有的罪名。 大多数人所不能知晓的是,要求天照院这么做的人,正是德川定定。 他以明面与暗面,两线并行,极为凶残地完成着自己的野心。 虽然他是被天道院选中的傀儡,但他总是不甘,想要摆脱这种棋子一般的日子;同时,他还一直在安排自己的棋子。 例如说,已经被内定为下任将军候选的,德川茂茂。 胧被派到了虚处,所以最近许多时间,鸦也见不到他了。 不过现在不见,对两个人来说都有好处。他们都需要冷静。 她执行了大多数的任务,对于杀人这事,她一向是得心应手,也不曾有太多异议。 反正说到底,这只是任务而已。 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了某一封任务书,鸦是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那封信件,却双手颤抖地把它读完。 再抬起头时,她双手仍然颤抖着,脸上却是那种完全奇异的,带着奇怪兴奋的,扭曲的笑容。 旁边的骸有些奇怪,往那张纸上扫过一眼。 ——久坂家。 非常简短的三个字,一下子定论了这个家族的命运。 原来如此。 是久坂家啊。 但是事实上,在这次任务的前期,与其他任务是没什么区别的。 鸦执行任务时,根本没有先前接到任务时那般的兴奋,或者是丝毫的怒气,她只是非常简短的一刀毙命。 杀到男主人的房间内时,鸦一反常态,有些踌躇地站在门前。似乎是旧时,有人带给她的恐惧,明明早已淡忘,此刻却在骨髓里开始叫嚣,直接苏醒。 旁边的同事相当不解风情,一脚直接踹开了门。 鸦:……你真体贴。 感伤的时刻就这样被打断了,她也没有表示出太大的情绪,但是内心那种恐惧完全被消平了,她就这样大步踏了进去。 那个男人已经被人按在地上,两个人钳制住了他的肩膀,其中一个人拔出腰间的短刀,直直地就想刺下去。 鸦:“等一下!” 那个人依言,默默收回了手里的刀。 他仍然在拼命挣扎,想要摆脱几个人的压制,可惜这是不可能的,除了压住他的两个人,他面前的鸦,屋外还有五六个人守着。 所谓插翅难逃,不过如此。 “呃,久坂大人。”她蹲下身来,接近了这个男人,“您还真是很想跑啊,居然需要两个奈落才能压制你。”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对幕府重臣失此无理的行为!” “那还真是可惜了,您已经算不上重臣了,此刻不过就是一个被抛弃的棋子而已。” 略略沉吟,“不,或许连棋子都称不上,总之您就是被抛弃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几乎向定定大人付出了我的一切,我做尽坏事,手上把握着无数条人命,我从来没有抱怨过,为什么大人要如此对待与我!!” “看得出来,您很不甘,是吗。” “可惜这已经是定下的事情了,我们可无力篡改,不过为你解释一下还是未尝不可的。” “简单来说,像你这样的棋子,数不胜数。就算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又如何,既然你的力量已经逐渐可以威胁与他,那么——” “——不如杀之。” “啊,对了。顺便提醒您一句,您当年交于我们的那个傀儡……就是你那个小女儿,十年前已经叛逃了。” 压制住那个男人的她同事抬头看她一眼,面上满是无奈。 那个小女儿不就是你吗? “那个女儿?啊,对,我还把自己的亲骨肉交付与你们了,不管她如何,我的诚心至少是摆在这里了,就不能放了我家这一次吗?你去给定定大人回报,我保证——” 保证什么?你还有什么能向我保证的吗? “杀了吧。”她简单地做了一个手势。 登时,鲜血溅到了她面上,她拿手背擦了擦,转身走出了房间。 这个背叛了她的家族,她也没有放过他们的道理。哪怕她曾经出生在这里,哪怕刚刚在她面前死去的就是她的父亲。 无所谓。 “还有人剩下吗?”她问身边的人。 “已经没有活人的气息了。” 靠着对活人的心跳,呼吸,各种生理行为追踪来判断有无活着的人,这是奈落的一贯做法。 “好,我想至少在烧毁这里之前,再走走。” 那个奈落抬起头,又很快地低了下去,“随便你,只是时间不能太久了。” “好的,那善后的工作,也请交给我吧。” 考虑到任务已经完成,那个人点点头,带着其余人离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彻底不见,她才开始走了起来。 鸦对这里明明已经毫无印象,之前几十年的奔波,她怎么可能还记得这里是怎么样的。 可是偏偏,她的身体带动了她的思维,朝着曾经已经破碎的过往走去。 她本来很疑惑,自己到底要去的是哪里。 一直到她走到那个院前,那个熟悉的院落。 仍是青苔依旧,水缸中的水却干涸了,浮萍没有了,鱼也没有了。 不知什么时候,藤蔓长满了整个庭院,郁郁葱葱。 心脏的某一角开始痛了起来,像是尖锐的针,扎在了肉里,可以忍受的疼痛,却很难受。 有些迟疑地走到门前,她拉开那扇门。 屋内的设施倒和以前差不多,这一下子勾起了她很多回忆。 然而—— 屋内挂着一张黑白色的照片,相片内的女人端庄地笑着,和蔼而慈祥。 啊—— 她伸出手来,想要更加地接近于相片内的人。 她想起了自己一直的遗憾,关于自己的姓名,她始终不知道。 突然。 “你认识妈妈吗?” 属于少女的声音从门口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