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依然不紧不慢地说:“我问的是她,你让她自己回答。”她扒了口饭,连头都没抬一抬。
雪秀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们父子都先别作声——”结果,水根和陈文同时张着的嘴,不得不合上。
兰英轻轻喟叹一声,语气里含着些微懊恼。
“我们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如今,文仔刚考上大学,一万多块钱呢,家里已经空了。我和你爸光靠田地里几个死钱,勉强还能支敷。
“如果你也到县城里去读书,你爸身体一向不好,他已经是百上加斤了,往后日子只会更难。”
兰英说到这里,雪秀大胆地抬起头,望了她一眼。雪秀看到了她深陷的眼窝里,透出生活的无奈与心酸。
“要是你和春秀出去打工,且不说,你也会往家里寄几个钱,就是少了你的开支,这个家至少不会太难——”
“再难也不能断送她的一生——”
“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兰英瞬间昂起头,怒容满面。“我知道,只要你们父子俩心往一处去,瞬间我就被你们当成了外人,而这个外人,才更像你们真正的亲人。
“这个家什么时候有我说话的权利?我不过是你们陈家的奴隶而已。连奴隶都不如,我变牛变马,我上辈子欠你们所有人的……”
兰英越说越气,激愤地把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中央猛地掼去。筷子打在碗上,发出尖脆的响声。
雪秀吓得霍然起身,惶恐地望向水根。
水根岿然不动地坐在上面。他并不因着兰英的暴怒,而情绪波动。
“我们陈家就四口人,更没有什么外人,都是亲人。你说的都对,但文仔的话也不无道理。再难也该我们大人难。
“雪秀差了几分,她也很难受。但她的分数还是我们村里最高的呢。就算没钱买进重点,普通高中总得让她读几年。到时候,她要是考不取大学,这辈子,至少怪不到我们头上。”
“要上也只能上汇振高中。”沉默了好一会儿,兰英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那学校太差。”陈文说。
“如果你们还要逼我,这个家我也就呆不下去了。”兰英甩下这句话,跳离了桌子。
“我愿意去。”雪秀赶紧说。
“唉!按理说,你差了这几分,也不过是三四千块钱的事,可是——都怪爸爸没本事。”水根语气中透着哽咽。
“不,是我没用。只要还有学上,我愿意去汇振高中。”
此时,雪秀心里难过极了。不为着即将要去的学校,而是为着在亲人面前深感愧怍。
“也别怪你妈,你妈当个家也难哪!”水根这句话,表面是说给雪秀听的,但经他提高了嗓门,实则是在安抚房间里的兰英。
陈文临行前的晚上,把雪秀叫进他的房间,指着地上并排叠着的书籍,对她说:
“这些是我整理出来的,高中三年的都在。下面是课本,中间有各科的习题集,上面是一些重点考试的试卷。”
雪秀看到,靠墙堆着三摞高高的书,每一摞书都分门别类地叠放着。她随意抽出一本数学习题,翻开一看,有些习题旁边写着些小字。
她疑惑地看向陈文。
陈文则说:“我怕你笨,到时解不出来题,就有意在旁边写了点提示。”说罢,他自笑了一回。
雪秀却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