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力稍逊的也要撒上一把沙土,以表心意。
倒是苦了那些玄甲军新兵,没被鲜花夹道便也算了,还免不了被砸的灰头土脸,一肚子委屈却说不得,更别提还手了。
军规森严,不能对平民动粗,再怎么气不过也只能默默受着。
停下休整时顾栩念才注意到,囚车旁的几名新兵的眼眶红了一圈,想是被老百姓掷过来的沙土迷了眼睛。
新兵们尚且能忍,她却气不过,但什么都没说,只闷闷不乐地将目所能及的石块全都踢到草丛里去。
“之前虞州地动,废墟底下埋了人,徒手挖不动,只能借机甲去挖,我刚入营不久,那次也算个历练。”方弘没问她原委,反倒给她讲起了故事。
楚肃也听着,那次他并未亲自随行,只是听说可解虞州之困,便派兵前往了。
举国上下最精密的机甲全在他玄甲军,随队的玄机营火器师还因地制宜,制作了方便施力的火机,专供虞州救援使用。
“虞州不算富庶,但我们回京时骑在马上,百姓就往我们怀中扔炒熟的五谷,”方弘说话停顿一板一眼,“单是盛了吃食的包裹,就装了一车。”
顾栩念好奇道:“可你们不是有军规,不能收礼?”
方弘:“……”一时忘形,说漏嘴了。
楚肃微微侧目,他便打住了话头,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他们非要给,推脱不掉。”方弘气沉丹田,鼓足勇气还是交代了。
两个人一齐忐忑地看向楚肃,楚肃只得摆手:“这种不算,但下不为例。”
“没过多久,虞州有暴民作乱,那时我们在外野训结束正要回京,扎营地距离虞州最近,自然是义不容辞。”方弘看看楚肃,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讲下去。
楚肃对此事有印象,但他赶过去时已近尾声,为首的几名暴民伏诛,浑水摸鱼之人自然也兴不起风浪。
“暴民煽动百姓围攻衙门,当时的队正下令只抓头目,对百姓打不还手,骂一句都不行,”时隔数年,方弘再提起时,历历在目,“不能亮兵器,几次冲锋都是我们结成人墙硬抗的。”
“百姓往我们头上、身上扔石子,扔土块,有个老妇我记得特别清楚,上一次就是她亲手塞了炒米在我手里,但这次她奋力挤到我们面前,往我旁边的同袍身上吐了一口痰。”
带着泡沫的唾液沾在甲胄上,向着地面缓慢流淌,却中途便被风干,留下令人难堪的水渍;土块也砸在甲上,叮当作响。
“晚上他们散了,我们终于能回帐篷,摘下头盔看看彼此的脸,原来大家都在哭……”方弘握了握拳,“小毅那是第一次出任务,他反反复复问我:哥,我们做错什么了?”
分明他们做的才是对的事,可为什么要承受百姓的怒火?
他提到方毅时,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他很快便平复了情绪,继续讲述。
“队正也气不过,但他要给我们做表率,他不能哭。后面几天我们也习惯了,头皮被硌破了,血糊了眼睛也得站着。”
“老百姓不会知道,被他们又打又骂的这些人,有很多像我一样,是上次地动时帮过他们的,”方毅低垂着头,“那次事情结了,我们撤回来,就连队正也私下说过,他再也不想到虞州去了。”
这是人之常情,本就不是他们分内之事,仁至义尽,还要被人如此轻贱。
将心比心,楚肃若是去的早,经历过这一切,说不定连他都不想再踏上虞州一步了。
顾栩念越听越气,却也不知这火该发给谁。
楚肃定下的军规没错,队正没错,奉命而来的玄甲军自然也没错。
可是百姓也没错,无论如何都怪不到他们头上。
方弘再提起来这件事也没什么情绪,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
那段日子过去了,以后也未必不会再有,但再来一次,结果只会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