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栩念最终看向别处,小声道:“不识好歹。”
楚肃以手支颐,未置一词。
毕竟玄甲军执行任务也都得经过楚肃授意,他这时不方便发表意见。
他若默许,难免全军有样学样日后懈怠,但他也无法事后批判,毕竟人人都有发牢骚的权利。
方弘敢言旁人不能言,也算得上勇气可嘉。
“虞州地动频繁,就在第二年,才开始忙年的时候再次地动,”谁知方弘的故事还没完,“队正以我们去过两次,熟悉地势为由,主动请缨。王爷应该记得的。”
楚肃颔首,按理来说那次轮不到玄甲军出面,但他还是准了。
“其实经过之前的事,我们很多人都不想去,磨蹭着不想收拾行装。队正先前替我们挡着,被砸得最狠,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时却红着眼眶骂了我们一顿,”方弘略一停顿,“最后他说我们去了,能救十个人,让别人去,也许只能救两个,我们不去谁去?”
“所以最后去的,还是我们那些人,队正说了不勉强,也没有一个人掉队。”
不是想逞英雄,更不是要争功,但是没办法,真就不能见死不救,他们自己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顾栩念没再插话,聚精会神地听他继续讲。
“我们临走时,老百姓们又给我们送吃食,过年嘛,几户人家凑了面和肉菜,包了顿饺子送来,挤在食盒里,满满当当的……”方毅吸了一口气,“他们堵着路,拼命往前递,我们就拼命躲,说实话我也有点怵他们,也不是怕再挨打,就是心寒了。”
老百姓的敬和恨都是这么直白而热烈,可对于要承受他们这种情绪的人来说,未免也太不公平。
“队正不知怎么就退到了最后面,令旗把他半个身子都挡住了,他很不耐烦地吼我们:你们他妈的磨蹭什么,挥挥手,别掉价,记得跟人说谢谢……”方弘铿锵有力地吐出三个字,“讲完了。”
顾栩念一愣,方弘又说:“今天来的那些新兵,石块沙子不是冲他们的,念王妃大可不必替他们抱不平。
“让他们经些风雨倒是好事,玄甲军中没有少爷兵。”方弘一本正经。
他们玄甲军上下同心一气,楚肃不方便说的话,他倒是能说出口。
顾栩念突然站起身来,楚肃方弘身子齐齐往后一仰,同时准备好了挨她一拳。
但她只是烦躁地跺跺脚,与方弘隔着面甲对视:“大方,若再有下次……”
“还是要去。”方弘想也没想。
“明知会挨打?”
“义不容辞。”
“好!”顾栩念一声喝彩,却被楚肃抢了白。楚肃伸手与方弘拳头相抵:“玄甲无双。”
方弘也道:“玄甲无双!”
顾栩念盯着他们两个看了半天,欲言又止,却是难得不想接话了。
这句口号若是楚肃年轻时想的,倒还真教人刮目相看。
***
三人回别院安顿下,别院里的下人早就被顾栩念暂时遣回了主宅,唯独拗不过素馨,只好由她将食水放在门口,三令五申她放下即走,不得停留。
素馨次次隔着房门与她说话,顾栩念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上两句权当解闷儿,楚肃和方弘却都坐得住,一个拿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另一个在房间里打拳打得虎虎生威。
各自在房间里禁闭了七天,第八天夜里实在闷热,一场雨憋了许久都没下,顾栩念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敲敲墙问:“则钧睡了吗?”
“嗯。”半晌,墙那边传来回答。
楚肃显然半梦半醒,这一声也答得懒散,顾栩念都能想象他枕着双臂躺在床头的闲适模样。
“那你睡吧,我找大方聊天去。”顾栩念相当懂事地准备起身——她与楚肃的房间床挨着床,方弘则在楚肃的另一侧住着,只能探出头去喊他一声。
“方弘这时候应该睡了,”楚肃坐起身来,语调也收了先前的懒散,“念儿想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