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按理说也闹不到玄甲军那里去,可惜一个前朝王宫里的侍卫过得实在拮据,随便找了家面馆吃白食,偏巧面馆的少东家正在玄甲军中服役,更巧的是那天休沐,还带了几个同袍回家小聚。
他们没穿军服,本就想着随便教训一下了事,侍卫却突然发了狂,直言自己是前朝遗民,跳着脚地求死。
几个玄甲军倒还真没动手,只是出手如电,捂着他的嘴拖到后院,也不讲究场地,就这么审了。
这侍卫早就不想过这种日子了,一心求死,连前朝皇后意欲复国,可惜皇帝扶不上墙,怒而下了猛毒弑君的事都交代了。
于是皇帝带着才满月的小公主跑了,皇后命令几个侍卫远远跟着,等皇帝毒发后立刻掩埋,结果他慌不择路,竟然撞到马车底下!
都没用侍卫们动手,那被迫撞了人的好心冤大头就把他给埋了,至于小公主如何,侍卫们离得远没看清,想必那么年幼的孩子也不会从马蹄下逃生,没走近确认就回去交差了。
后来皇后也染病薨逝,他们这些侍卫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怕被人认出前朝遗民的身份只能东躲西藏,活不下去了自己拿刀抹脖子的也有,被抓的这个原本也是打算最后当个饱死鬼。
前朝最后一位皇帝是国破后才扶上位的,生性懦弱,最后死在自家人手上,也是冤得没边儿了。
几个玄甲军都听傻了,事后他们核对了名册,那名侍卫确在其中才敢报给楚肃知道。
为此这几人好几天都没敢和其他同袍同屋睡,自发找了个小号帐子委屈一下,生怕说梦话时说漏了嘴,总算还是瞒了下来。
“念念是我妹妹。”顾崇熙听完,仍然带着笑意,语气却多了几分坚定。
他那时虽然没跟敌军正面交手,但也随军一年有余,回来家里多了个小妹,只顾着开心,什么都忘了问。
楚肃与他击掌,二人顷刻之间便达成了默契。
顾崇熙另一手将茶杯甩了出去,砸在门框上,惊得一片水红裙角慌忙退走。
他收回手,和楚肃对视一眼,慢条斯理道:“本将不希望在场第三人日后嚼舌。”
若他一直温润如玉,确难镇得住手下,如今这模样,倒才像个将军。
毕竟楚肃理亏在先,只得垂头应是。
顾崇熙的表情自始至终没变过,微一颔首便起身离去。
***
过了两日,楚慎因病未能早朝,这下可炸了锅,有心人立刻宣称皇上这是被煞气冲撞了才病邪缠身。
被人这么一引导,矛头便指向了顾崇熙。
刀兵之事最是煞气深重,护腕手甲等物寻常人镇不住,大约是他得楚慎御赐护腕那时又挨得近了些,便是真龙护体也难逃其害。
顾崇熙莫名其妙就被参了几本,满脸迷惑地听着大臣们唾沫星子横飞——对此坚信不疑的,全部都是文臣。
武将们同仇敌忾,定奚将军骆威当场把盔一摘,瞪着铜铃大眼粗声粗气地说若是护腕都算凶煞,那家里菜刀更沾凶戾,干脆别用就是了!
楚肃被他们吵得心烦,正欲开口制止,便见顾崇熙在那拿他御赐护腕说事的钦天监监正面前站定。
可怜那监正肩膀才及顾崇熙胸部,突然之间离得如此之近,完全出乎意料。
“你……你这是做什么?”监正吞了口唾沫,想后退,却被按住了肩膀。
顾崇熙压低声音,和颜悦色地问他:“大人跑什么,可是看到了本将身后的冤魂?”
能将这话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不愧他是和顾栩念一家的。
“若是刀兵之事有伤国祚,那本将回去便领着部下……”顾崇熙说,“垦荒种地,大人可满意?”
澜沧诸国不敢起兵,还不是靠他镇着?这话从他嘴里一说出来,监正登时魂飞魄散,生怕南民入侵,当场自己扇了两个嘴巴子,悻悻闭了嘴。
顾崇熙毫无烟火气地冲他一笑,飘然入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