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坐在桌前不时掩嘴咳嗽，但精神尚可，忽听得荣远通传，立刻搁下朱笔，三步并作两步上了矮榻假寐。

顾栩念轻手轻脚地进门，悄声说：“嘘！皇兄睡了。”

楚肃没作声，她便绕到案前，伸手摸了摸那坐垫：“唔，刚被人坐过……”

楚慎的睫毛不自觉便扇动起来。

顾栩念又以两指捏起御笔：“啧啧，这墨也是新蘸……”

楚慎忍不住翻身坐了起来，顾栩念意外道：“啊呀，皇兄这就醒啦？”

让她探了几次案，倒是把她天赋激发出来了。

楚慎窘道：“又没什么大事，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嘛。”

“罢朝还不是大事儿？”顾栩念嗓门一大，听他咳嗽又放轻了声音，气哼哼道，“还想装睡瞒我们。”

“就是咳嗽，马上换季了，”楚慎起身伸胳膊撂腿，证明自己并无大碍，“我好着呢，阿念放心吧！”

他突然想起什么，跑到桌前拿了个画卷展开，得意道：“怎么样，我画得像吧？”

画中之人活脱脱就是楚慎本尊，尤其一双桃花眼极为传神。

“待我百年，牌位后便挂这张画，”楚慎兴致勃勃，“你看看皇陵里现在挂的那些都是什么，父皇和皇爷爷分明不长这样！”

诚然，皇帝挂像个个龙威燕颔，画师为彰显其威，往往将之画得不似本人。

楚慎本身面目清秀，从自身审美出发实在是无法接受画师所绘的模板，干脆自己动手——没听说过有哪位皇帝托梦给画师说他画得不像的，但别的皇帝能忍，他绝对忍不了！

楚肃一时间心情复杂，心说这理由虽然矫情但也勉强成立，换任何一位画技平庸的皇帝来恐怕都干不出这等事！

顾栩念盯着他，看得楚慎心里直咯噔，生怕被她看出了什么。

良久，顾栩念一哂：“哪有给自己画这个的，多不吉利。”

楚慎也笑，却仍然坚持：“那赶明让画师临摹了去，则钧可得给我盯着，就算不挂这张，也决计不许给我挂上画成那样的画！”

楚肃和顾栩念走到家门口，楼月盈亲自迎上来：“王爷有心事，怎么不同妾身说说？”

她不由分说就抱住了楚肃的一只胳膊，趾高气昂地瞟了一眼顾栩念。

顾栩念察觉她眼神不善，无意与她针锋相对，识趣地自行退下了。

楚肃试图将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未果，忍不住问：“王妃又要做什么。”

“与相公亲近，或者……”楼月盈定定地看着他，嫣然一笑，“抖出一桩旧事。”

楚肃眼皮一跳，又听她继续说：“妾身听说，有前朝末裔……”话未说完，楚肃便以一个严厉的眼神将她制止，一言不发往府里走去。

楼月盈跟上他的步子有些勉强，楚肃几乎是将她拖进了房中，关上门，沉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楼月盈不闪不避地望着他，反问道，“看来是确有其事？”

楚肃默了默，楼月盈问：“王爷不问问妾身想要什么？”

她接受了这一现实，却没有过分恼羞成怒——顾栩念是前朝公主也好，这样她就能和楚肃谈条件，顾栩念还是斗不过她。

她当然不会将事情捅出去，这对她没有好处。不仅如此，她还要在那些大人面前维持住自己的身份，顾栩念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她没有的，都要一件一件抢过来！

楚肃便如她所愿：“你要什么。”

“月盈想要王爷的子嗣，”纤纤玉手沿着楚肃的领口滑下，楼月盈腻声道，“还有……王爷今后，眼里只能有妾身一个女人。”

楼月盈说：“若是王爷心里还想着别人，她的身世……”

“本王知道了。”楚肃不假思索，比起他受些委屈主动疏远顾栩念，保全她的性命更加重要。

可这不能解释，依顾栩念的性子，为免他受制于人，恐怕自己便会去投案了。

“今晚，”楚肃说，“王妃若不方便……”

“妾身恭候王爷。”楼月盈冲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终于开恩放开了他。

***

顾栩念先去街边买了包糖渍话梅，边吃边走，才走到别院门口，就见两名丫鬟探头探脑地往院内张望。

其中一个她还认识，楼月盈身边的红菱。

有了上次家仆闹事的先例，顾栩念难免心中警惕，走近了冷不丁问：“你们找谁？”

“见过念王妃，”红菱走上前向她行礼，“王爷晚上要和我家王妃共赴巫山，王妃差我们寻些花瓣沐浴用，我见念王妃这里花开得鲜妍，这才斗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