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肃沉默片刻:“鸢萝家的情况我略有耳闻,她父母一向疼爱她的小弟,甚至想过将她八两银子卖给窑子,她唯一一次违逆父母,就是在掮客上门领人之前跑了。她是自己找上门来,请求曾叔收留她做工的。”
他叹了口气:“后来她的父母找上门来,她的月钱,都是被父母领走的,一分都不给她留。”
“鸢萝对此并无异议,”他分明难以认同,陈述时却仍旧没有起伏,“曾叔劝过无果,只能如此处置。”
怪不得这丫头总是唯唯诺诺的,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机敏劲儿,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可想而知日子不会好过。
说她的父母是在吸女儿的血都不为过,至于她的小弟……想来耳濡目染,也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这事若是让顾栩念知道了,免不了要给她家里人一点教训,这样鸢萝的日子便能好过些了。
只怕鸢萝自己都习以为常,觉得这无需反抗,她生来就要为父母幼弟当牛做马,换他们的清闲生活。
清贫人家的女儿,身上所负的枷锁只比官家小姐们更重。
可她们之中的大多数穷尽一生都无法逃离。
“谦王殿下说了这么多,还漏了件事,”顾栩念唏嘘过后,漠然地看向楚肃,“鸢萝的一面之词,不能作为证据,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楚肃一愣,顾栩念又说:“如今鸢萝自戕,盈姐姐还是谦王正妃,她不承认就不能定罪,王爷放心,顾栩念记得的。”
要她与楚肃形同陌路,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至少比她想象中容易得多。
一而再再而三地自己往心上捅刀子,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早就不那么痛了。
她十几年的喜欢,溃散时也只需几日,甚至几件事而已。
没有人可以肆意挥霍旁人的喜欢,她不会,也不愿再当这个可怜虫。
“我对王爷还有用吗?”顾栩念坦然地望着他,心境再无一丝波澜,“若是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便是,苦肉计未免……”
楚肃双眼深邃,只凝视着她的眼,像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顾栩念便遂了他的意,轻轻启唇:“太下作了。”
房内气氛突然剑拔弩张,一时没有人再说话,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交错。
一计不成,楼月盈必会有所收敛,不会再贸然对顾栩念不利。
这样也好,顾栩念要和他暂时划清界限,反倒是最安全的,至少她是前朝公主一事,不会被传扬得人尽皆知。
楚肃迅速收敛好心绪:“北蛮传书,预计初冬前便可按照约定将岁贡所欠部分提前补上,届时我会带兵去印北关交接,取道陇西,沿途与几位守将商议部署,因此行程需要一个月,下月动身。”
这也算是他的私心,这几个月没有发生过一点好事情,顾栩念大概也心情不佳,借这个机会换个环境,让她散散心总是好的。
“好。”顾栩念一口答应。
若这便是楚肃对她所求之事,那她便当这枚有用的棋子,今后一直为他做事。
不会有人比她更尽心。
“若无其他事要吩咐,王爷便请回吧,”顾栩念连眼皮都懒得抬,“我必不会误了行程。”
楚肃走出房门,攀着房檐上了屋顶,又探身帮她将窗户掩好,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顾栩念艰难地脱下了亵衣——她方才动作大了,抻着了几根肋骨,疼得恨不得骂人,但因为是在楚肃面前,她硬是忍住了。
方才薄薄的亵衣被冷汗浸湿了,黏在背上,被夜风一吹,寒入骨髓。
顾栩念一丝不挂地在床上瘫平了,心说自己现在应该算是密谍了吧,还是楚肃的亲信。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入玄甲军军籍,说不定下次顾崇熙回来,就是一大一小两位顾将军了……
这样一想,倒还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