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栩念不耐烦了,干脆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连语速都和他一样快,然后回答他:“我现在就可以跟你去玩雪。”
她这多少有些逞强的成分在,突然要她处处被人照顾,她反倒不太习惯了。
当初在京城,她就想起一出是一出,将布是真怕她突发奇想真跑出去玩雪,立刻守住门,如临大敌:“现在不行,至少要等不吃药了才可以,我们守着你,安心睡吧,你会好起来的。”
顾栩念一嗤,困得眼皮直打架,也没打个招呼便睡过去了。
勒扎这几日照顾她,知道她现在对周遭环境十分敏感,生怕自己在旁会让她睡不安稳,识趣地离木床远了些。
将布冲他直招手,而后对着他的耳朵小声问:“大萨满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勒扎耿直道。
将布眼睛一瞪,扬手就敲他的头:“你觉得这正常吗?就算是体力不支,怎么还有越睡时间越长的?”
勒扎捂着脑袋委屈地小声解释:“大萨满听我说完就跑去翻书了,什么都没跟我说。”
“我去催他,”将布皱着眉,“守着她,你答应过她的事,要记住了、做到了,才算男人!”
顾栩念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按理说她的伤也快好了,可就是精神欠佳。先前几天还能解释,如今却是越睡越久了,总也睡不够。
她开始强迫自己醒着,但总是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就算睡上一天都不能解乏,至于食水,疲乏过劲儿了自然也是不会碰的。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她觉得不对劲,于是用勒扎给她的佩刀在食指上划了一刀,打起精神问勒扎:“我怎么了?”
她这几日已经不再吃药了,自然不会觉得是药有问题。可如果不是被人下了药,她突然之间的嗜睡又该怎么解释?
勒扎支支吾吾答不上来,顾栩念却又差点睡过去了,她当即换了根指头又割一刀,以此来保持清醒。
勒扎观她举动,忍不住向前一步:“别……”
毡房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红裙的少女腰际别着马鞭,足上穿着尖头马靴,跨进门来便昂着头跑到勒扎面前,编入了红绳的一头小辫也神气地摆动,大而明亮的眼睛热切地注视着他:“我刚从宝坛部那边回来,到处都找不到你人。”
她的目光移到木床上,顾栩念已经无声地坐了起来,冲她微微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在第三根手指上又划了一刀。
少女的表情十分生动,瞬间便竖起眉毛,解下马鞭甩了甩,扭头冲勒扎气鼓鼓道:“她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赫朵,别闹!”勒扎呵斥道,同时握住她的两只手腕,生怕她冲上去给顾栩念一鞭子。
“我是平羌部赫朵,”赫朵像个点着的小炮仗,跳着脚硬是挣出一只手,用马鞭指着顾栩念,“你是谁?”
顾栩念没说话,只拿着刀子又要给自己来上一道口子,赫朵一看那佩刀,顿时气得脸都红了:“这是勒扎的佩刀,怎么会在你手里?!”
那一刀到底没划下去,佩刀跌落在地毯上,顾栩念竟然坐着睡着了。
“她到底是谁啊?”赫朵瘪着嘴,又委屈又生气,“这个病秧子汉人……啊,大萨满?”
将布带着漠北七部的大萨满匆匆赶来,向来懒散的大萨满竟举着双手费力地迈出大步奔跑,萨满袍上缀的饰物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地碰撞着,两道身影旋风般刮进了毡房。
大萨满包揽草原上所有的祈福驱邪和为新生儿赐名,从来都是族人上门去求,几乎从不离开自己的帐篷……除非病人的情况相当不妙,其他巫医都束手无策,他才会亲自出马救人。
他是来给顾栩念治病的!
“赫朵!”勒扎当机立断打断她,双手箍着她,轻轻松松地把她提到门外,“你先回去。”
就在赫朵愣神的工夫,勒扎也一掀门帘钻回了屋里,把赫朵一人留在外面,没有人回答她的疑问。
不多时,毡房里传出大萨满格苏萨吟诵密咒的声音。
这是与天神的对话,赫朵没有得到允许,是不能听的。
尖头马靴踢起一丛积雪,赫朵狠狠地跺了跺脚,疑惑地想:可那到底是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