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肃许久未在,暂代他处理公事的便是靖州王楚灏,不得不说他回京的时机甚是巧妙。
玄鸢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由于时间跨度略长,还打了草稿,才说上一会儿便从怀中掏出长长的文卷,捧在手上用于提词。
奈何楚肃精力不济,听了一会儿便昏昏欲睡,干脆把手一伸,要玄鸢将文卷留下,等他得了空自己看。
玄鸢赧赧的近乎忸怩,楚肃不多同他废话,劈手夺了那张纸卷定睛细看,而后又塞回了属下手中。
“得了空就给你们请位习字的师傅,明日便到,”他声气低弱,自暴自弃地摆摆手,“继续念吧。”
玄鸢欲哭无泪,心说不给你看,你非要抢,抢了看不懂还要罚我们写字,真真是无妄之灾。
楚肃略一养神,赶在中午头就把玄甲军的书法课安排妥了,他这些日子清瘦了不少,旧衣服都显得大了,衬得整个人也憔悴。
他攒的这点气力只够他挪进宫去,进了楚慎的崇乾宫,门一关他便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就要栽倒。
他那倒霉哥哥见势不对,忙撂下笔一个箭步冲过来,结果胸口被他一撞差点喷出几升老血,压根扶不住,直接被他压在地上。
楚慎:“……”嘶,朕这老腰!
楚肃晕乎乎地趴了一会儿,半天没个动静,正奇怪着,低头却见自己皇兄也是脸色惨白,一副气血不足的模样,一对乌眼珠幽怨地盯着他。
此一时彼一时,先前他朝上装病,被将布接了个正着,如今是真的病着,楚慎想来帮忙,反倒把自己也搭上了。
楚肃干咳一声,往旁边让了让,楚慎起身便是一通猛咳,边咳边摆手,两人互相搀扶着爬起来,面对面苦笑。
楚肃很不习惯自己被当病人照顾着,却架不住他皇兄大惊小怪,寒暄没两句便招了一屋子御医来给他诊治。御医们倒也轻车熟路,顺手还带了药来要荣远去煎给皇上。
打发走了御医们,楚慎也熟练地仰脖灌了药,正襟危坐着要与楚肃谈心。
他正思忖如何开口才比较令人接受而不过分惊吓,楚肃便问了:“我还能活多久?”
楚慎一口气没提起来,又咳了个惊天动地,好容易缓过筋来,抱怨道:“呸呸呸,晦气不晦气,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皇兄不想说,我就去抓个御医问问,他们总该知道。”楚肃并不接他的茬儿,作势要起身,很快就被楚慎按了回去。
皇上那副天生温柔的眉眼这时候耷拉着,只是叹气,不忍作答。楚肃便自己猜:“三年?”
“一年?”楚肃的调门无甚变化,“半年?”
“还是一个月,皇兄倒是给个反应,”楚肃自己原本不太在意,但观楚慎神态,硬着头皮道,“十日?”
长了不敢说,就他自我感觉来看,不出意外的话,至少明日他还是能喘气的。
“最长不过五年,”楚慎眼见着他越猜寿数越少,恨不得给他一拳,想了想又怕真给他揍出个好歹,终究没敢下手,瞪眼道,“你就不会往长了猜吗?!”
楚肃由着他骂,心说五年也够了,五年够他做很多事了。
兄弟俩对望着,各有心事。
楚肃又休养了三日,便重新上朝了,见到站在他旁边位置的靖州王时拱了拱手:“六哥数月操劳,多谢。”
他是鬼门关里走过一遭,面上仍带病容,看上去便无端多了几分孱弱,就算身上那股素来冷淡的气质分毫没变,都没能补救回来。
楚灏心情颇好,扬起嘴角:“阿肃与六哥生分了,这些事你做了这么多年,本王才接手几个月,若说操劳,难敌你万一啊。”
楚肃与他目光相触,并无波澜。
他重伤一事被封锁了消息,不少官员还蒙在鼓里,见他复朝也没多想,纷纷上前寒暄,倒是顾丞相冷眼看着他,并未搭话。
不过当天下午,老泰山便找上门了。
顾丞相在同僚面前并未表现出异样,见了楚肃的面却抢到他面前,双膝跪地,抓着他的衣袍急切道:“王爷,念儿……念儿可还在府内?”
楚肃如遭电击,一时间面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勉强才立住了。
顾丞相怎么会有如此疑问,他回京也有些日子,顾栩念竟一直没露面吗?
是了,自他醒来,就没见着顾栩念的面,就连玄鸢所报种种,也全无她的消息。
那便只可能是顾栩念没回家,甚至是没回京城。
那么是大军临行前忘了她,把她落在了印北城,还是流落在路上,或者干脆被蛮人抓去做了俘虏?
真该死,他怎就疏漏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