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似懂非懂，却仍乖巧地点了头，勒扎硬下心肠，起身出门，顾栩念又喊住了他。

“这是最后一块糖啦，我特意留给你的！”她漾开一个笑容，把手里的糖块举得高高的，着重叮嘱道，“要是见到赫朵，你就分给她一半！”

化雪之后，京城便来人了，倒是比预计的要早。

勒扎以极高的礼节欢迎了他们，立誓他在位期间，北蛮绝不叛逆。

从前没有一位主君敢松这个口，但发生在他身上，无人再有异议——勒扎是草原上最年轻也最仁慈的主君，就连最弱小的射难部他也一视同仁，较先前少了武力掠夺横征暴敛，平民的生活也好过了很多。

蛮人无法否认他的功绩，自然也就愿意听从他的旨意。

他让女奴把顾栩念打扮的漂漂亮亮，说她的家里人来接她回家了。

他的声音很轻，顾栩念没听清，现在又没心没肺不记事儿，只以为勒扎是要带她出门，高高兴兴地任由他牵着，看到对面黑压压的军队时却有些慌了，缩在他背后不肯露头。

“你们的，王妃，过的很好，”勒扎高声喊话，“我把她，还给你们！”

随后他摸了摸顾栩念的头发，把佩刀郑重地系在她腰间：“我说过的，会送你回家。”

顾栩念慌了，直问他是不是不要自己了，是不是因为她不听话，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看着楚肃率领一队玄甲卫走过来，扯着勒扎的袖子不肯往前走一步。

“念儿？”楚肃唤她，可她只是摇着头，一步一步后退。

逼得急了，顾栩念便抹起了眼泪，用蛮族话大声喊：“我不认识你，我不跟你走！！！”

她想跑，又不敢放开勒扎，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一方衣角能让她安心，其他人……皆是豺狼。

不知为什么，她看着楚肃的脸，隐约觉得这个人是她熟悉的，却始终不敢亲近。

即便她发自内心觉得这张脸的确是好看的，也总想着，离他越远越好……

楚肃面带愠色地转向勒扎：“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勒扎一五一十地把顾栩念最近的遭遇讲给他听，还有她所中的岁牢之毒，他的汉话本就不熟练，叙起事来也颠三倒四，顾栩念不听他说什么，只是嘴里念念有词，保证她以后一定不惹事了。

楚肃听的云里雾里难免心生烦躁，耐着性子总算听懂了个中缘由，不禁心中酸涩。

他同勒扎一起安抚好顾栩念，将她抱上了马车，她终于活生生的在自己身边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顾栩念被按在座位上，大约是被弄疼了，她使劲推了楚肃一把，别过脸去不理他了。

她一脸委屈地在马车上坐着，听见外面马蹄声不由得心生向往——这时候要是给她一匹马就好了，她一定骑上马，跑到让这个冷脸的大人抓不住的地方去。

随后她听见外面说话的声音，是赫朵，赫朵骑着她的小红马来了！

赫朵头一次这么凶巴巴的跟勒扎吵架，声音顺着风飘到马车里：“你这呆子，怎么就让她回去了呢！”

“她不属于这里。”勒扎耐着性子和她解释，他浑身的力气快要被抽空了，说完便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争吵了。

马车里的顾栩念怔了怔，想到赫朵来了，自己走之前都没见她一面，说不定她又要生气了。

她把心一横，趁楚肃没把她看得太紧，闭上眼从窗口钻了出去，所幸马车的速度不太快，她顺势滚了几滚，撒腿便往回跑。

她跑得太急摔倒了，滚下矮坡沾了一头一身的草，倒是找到了一条捷径，她奔到正要离开的朋友们面前，喘着粗气对勒扎说：“我先走啦，不回来了……”

然后她又踮起脚搂着赫朵的脖子，她们抱了好久，顾栩念才说：“你们要去找我玩。”

直到赫朵点头答应了，她才放开。

追上来的楚肃静静看着他们告别，顾栩念伸出手给他，被他牵着往马车的方向走。

一路上她回了三次头，勒扎和赫朵都站在原地，目送她走。

第三次时她本已经站住不走了，楚肃还以为她要挣脱自己的手，可是她没有，只是努力冲他们挥着手喊：“我会想你们的！”

“我会想你们的——”旷野无边，隐约有回声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