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嬷嬷也拄着拐站在一边，说是怕楚肃那混小子不说实话，非要亲眼看见她进门了才肯安心。

顾栩念怯生生地被众人围在中间，提起裙摆小心地行了一个礼，听着他们的称呼迷惑道：“你们是在叫我吗？我是念念，不是什么念王妃。”

别院里的下人不知道她记忆混乱，一时间面面相觑，可看看楚肃的脸色，哪里敢问，只能在心里悄悄嘀咕。

楚肃一言不发，只绷着直挺的脊梁，以免自己露出疲态——他没有力气给旁人解释一遍了，顾栩念方才所言虽是无意，于他却是诛心之论。

“哎，你要走啦？”顾栩念瞥见他转过身去，急忙叫住他，张了张嘴，却体贴地说了另一句话，“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说完她拉起素馨的手，不再搭理楚肃了：“你叫什么名字呀，快给我讲讲，你们怎么好像都认识我……”

夜里顾栩念躺在床上睡不着，眼睛一眨一眨的：“所以真的有则钧这个人，不是我梦里见到的？”

素馨的头挨着床头的雕花柱子，因为困顿不住地点头：“是啊是啊，是真有王爷这个人。”

顾栩念听了这个回答，不知怎么就笑出声来，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笑了好半天，才钻出头来，煞有介事地小声说：“那我也告诉你个秘密，明天是我的生辰，我要十六岁啦！”

她原是想在草原上过完生日再走，所以才会问楚肃，但楚肃当时很为难的样子，她就没再央求。

素馨脖子往后一仰，骤然惊醒，不知何时已经睡熟了，竟没听见她方才说了什么。

顾栩念半支起身子，看她手忙脚乱地擦口水，顿生歉意，没再说话了。

素馨清醒不过一瞬，听她半天没再出声，又眯了过去，等她再醒时，顾栩念已经把被子蹬了，抱着膝蜷缩起来，只占了床上一小块位置。

月光洒在她柔软的脸颊上，是近乎脆弱的雪白。

有了一起熬夜的交情，顾栩念和素馨的情谊迅速升温，成了素馨的小尾巴。

素馨领着她把王府逛了个遍，指着新起的一座高楼说这是谦王妃建来祈福的盈月台，先前王爷昏迷不醒，要待王爷醒了，上高台跳舞给他看。

她说这话时撇着嘴，一脸的不忿，顾栩念倒是想得开，追问谦王妃什么时候跳舞，她也想看。

赫朵有时候高兴了，也会跳那种舒展的蛮族舞，舞姿模仿雄鹰翱翔，着实豪放，顾栩念也被拉着跳过。其实她看得多了就学会了，但她只想转圈，能转好多圈，有时候赫朵都转晕了，她连大气都不喘。

听说这里的舞蹈和草原上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想看看。

素馨扯了她便走，顾栩念也不恼，乖乖听她讲，谦王府的园林有专人打理，假山流水俱全，打眼一看就是好景致，顾栩念一路左顾右盼的，逛得特开心。

她的生辰高师傅还记得，做了一大桌好吃的，顾栩念登时与他称兄道弟，非要跟他碰杯不可。

对于“念王妃”这个称呼，她也没费什么力气便接受了——她已经十六岁了，可以成亲了，既然则钧是王爷的话，那也说得过去。

素馨没跟上她的思路，但这也不是追究逻辑的时候，顾栩念的脑子里一团浆糊，跟她多争辩几句，自己也就绕进去了。

楚肃特意叮嘱过，不强求她想起以前的事，即便她的认知有误也切勿纠正，一切随她喜欢。于是上行下效，自然是怎么娇惯怎么来。

她流落在外那么久，吃了多少苦，她一个字都没说，但在乎她的人，只是想想都要心碎，所以素馨什么都顺着她，恨不能把这没在她身边的一年多都补回来。

只有楼月盈，自从她回来就没有一点好脸色，连带着她那一双儿女，也都不与顾栩念亲近。

顾栩念也没耐心跟两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孩玩，她更喜欢跟大孩子玩，于是像之前在草原上一样，出去找街上的孩子们玩。

楚肃对外宣称她送信途中意外堕马，撞伤了脑袋，这也是实情，北蛮铁骑未能南侵，多少也有她的功劳，于是外界对她也很是宽容。至于她在草原上经历了怎样的腌臜劫难，则被瞒得密不透风。

与其说是难以启齿，倒不如说是楚肃不想她因此再遭人诟病，毕竟那也不是顾栩念的错。

护城河边上多得是玩泥巴的孩子，她也时常过去，蹲在角落里挖河沙堆沙堡，相当消磨时间。

常在那一片的野孩子们才不管她有没有功勋在身，他们学着江湖客的模样自成一派，老大换得倒是勤，新老大上任第一把火，往往就是烧向她所在的那个角落——因为顾栩念脾气好，辛辛苦苦堆起的沙堡被他们踩塌了也只是拍拍衣服走人，拿她立威最有面子。

或许应该说，他们不是对手，才让顾栩念连还手的念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