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说是她把钱花掉了的人沉不住气，立刻站出来阻止：“她若拿着钱跑了怎么办？！”

小女孩的脸涨得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三枚铜板，似乎正在与自己激烈交锋——要是拿了这钱，买完药还能有剩余，可以补贴家用，可这钱又的确不是她应得的，再说拿了神仙的钱，怕是会遭天谴。

少年也不催她，静静地看着她将铜板往空中一扔，整齐地落在地上。

他辨认过花色便拾了起来，重新交到小女孩手里，语气温和，却不容抗拒：“再扔。”

他的声音清亮，语气却慢吞吞的，像是位教养良好的世家公子，抑扬顿挫，尾音里仿佛含着笑意，听他偶尔说几句话，字数不多，也像聆得仙音，浮躁气都被驱走，心中静如止水。

少年垂眸，一举一动都气定神闲，眉眼尽是慈悲，却又好像这人世间入不了他的眼。

一连掷了六次，少年收回铜钱，拍了拍手，为女孩指点迷津：“好了，你的铜板，是他拿了。”

他拂尘一甩，指的正是方才唱反调最激烈的那个孩子，后者咧开嘴讥讽道：“还当是真神仙，不料是个江湖骗子——看好了！”

那人将裤兜翻出来，空空如也，又将贴身的背心一脱，倒过来抖了抖，摔在地上，瞪着眼睛吼道：“有吗？有吗？！”

“转身出胡同，右手边有辆木板车，铜板就在……”少年说到这里，将手指一掐，继续不温不火道，“从下往上数，第二和第三捆稻草之间，其中一枚背面，有道划痕。”

当真有好事者出去查看，还真从里面摸出了三枚铜钱。

小女孩捧着失而复得的铜板，高兴地原地直蹦：“这就是我的钱，谢谢神仙！谢谢神仙！”

少年弯了弯唇，侧身要从人群中出去，突然又想起什么，捏了个诀往那偷了钱的孩子身上一指——

无事发生。

孩子们满脸迷茫，就连少年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指尖，一直以来轻松柔和的神情，竟出现一丝明显的情绪波动。

“你们看，我就说他是假的，他根本不会仙法，不然我怎么什么事都没有呢？”那孩子立刻来了精神，指着少年道人刻薄道，“他都是和人串通好的！他是个骗子！”

少年置若罔闻，只是左手成拳，右手两指并起，往左手上一磕……依然无事发生。

“怎么会……”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原来是个假冒的神仙！”

“骗子！”

“他是个骗子……”

孩子们失望极了，用稚嫩的声音喊着骗子，不再纠缠这个假神仙，只有顾栩念没有走，她甚至还走上前去，和少年并肩坐着：“我相信你不是骗子哦！”

少年一愣，顾栩念便连连摆手：“我不是要你帮我算什么，就是觉得……嗯，你确实很像神仙！”

少年闻言，似乎轻笑了一声，少了几分缥缈的仙气，倒是沾上几分俗世烟火：“我哪里像神仙？”

顾栩念托着腮看了他半晌：“很多地方呀，比如你的眼睛是湖蓝色的……”说到这里她突然住了口，抓抓头发不吭声了。

“怎么了？”

“可是你没有白头发和长胡子。”顾栩念小声嘀咕。

少年愣了一下，轻轻柔柔地笑了起来，他笑个不停，手上掐的法诀也忘了收，清澈的水珠便伴着笑声从他的指尖倾泻出来，流珠成线，润雅无声。

顾栩念拍起了巴掌，得意道：“你看，我就说你是神仙！！”

她又蹦又跳，倒比那少年还要开心，少年这才注意到，她已经及笄，可她说话做派全然不似这个年纪，眼神清澈得像是稚童，登时心下了然，料想她该是心智略有残缺，柔柔地对她笑了笑，用术法将她裙摆沾的尘埃洗掉：“天要黑了，早些回家吧。”

“谢谢神仙！”顾栩念提着裙摆转了一圈，开开心心地跑出胡同。

她跑的时候还回头看那少年，要不是方弘从侧面出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她便要和旁边的行人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