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弘这些日子领了命看护顾栩念,便不着甲作便装打扮,只跟在她身边晃悠,这算是第一次表明立场。
顾栩念总能在人群中见到他,多少也有些印象,垂眼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似乎是在思忖如何开口。
方弘大窘,迅速甩开手保持距离,局促道:“咳,失礼了。”
顾栩念挑了挑眉毛,神气十足:“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着急放手。”
方弘不明所以,现如今,她的心思可是更难猜了,莫不是小魔王憋着什么火,要拿他来开刀?
那他定然二话不说,洗干净脖子等着。
“我方才,可是和神仙说话了!”顾栩念凑近他的耳边,煞有介事地说,“还不快点沾沾仙气儿?”
没有人相信她见到了神仙,就连素馨的反应都极为敷衍,好言好语地哄着,让她不要被江湖骗子蒙骗了。
顾栩念不高兴了,嘴巴撅的老高,饭也不吃,还发脾气把碗摔了。
这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次表现出这种明显的攻击性,素馨她们没意识到这是她在犯疯病,顾栩念在院子里踢倒了好几个花盆,然后夺门而出。
说来也是凑巧,恰逢楚肃要往这里来看她,见她神情便知不对,一时也顾不上别的,把她圈在怀里抱住了,手臂被她咬出了血也没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顾栩念松了口,提足了气喊勒扎和赫朵,还有她的大萨满爷爷,眼泪糊了满脸,歇斯底里地哭嚎:“你们不要念念了吗……”
楚肃一时悲恸,随着她一起跌坐在地,顾栩念的世界里只有那三个人,再没有他的位置了。
挣扎的过程中,顾栩念的手碰到了自己的腰间,勒扎的佩刀还好好地系着,就在她摸到刀柄上熟悉的纹路时,突然不哭了。
楚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五味杂陈,顾栩念握着佩刀还在抽噎,但明显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抽着鼻子抬眼看楚肃,又被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唬住了,再次大哭起来。
楚肃:“……”这不会是被我吓哭的吧?
别院里一堆下人站在远处未敢靠近,但谦王殿下仍觉面上无光,拉着顾栩念站起来,为她拍拍裙子上的土,尽力摆出一个自以为亲和的笑容来。
若是他平时真情流露的笑容,也就蒙混过去了,可他这时心中苦涩,哪里还笑得出来,又是在顾栩念面前,惯常是不会逢场作戏的,于是这个笑容便有些怪异,仿佛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顾栩念渐渐收了声,皱着眉伸手去捏他的两腮,像是要把那笑容熨平似的,轻而努力地将他的嘴角复位。
“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怪难过的。”她松开手,轻声安慰楚肃。
楚肃查阅了不少书籍,要想记忆错乱之人恢复,众说纷纭,有的说要故地重游、与旧识为伴,他便带着顾栩念回过丞相府,可惜顾栩念只当这是他带自己外出做客,全程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乖巧懂事,绝不多说话、乱打岔。
眼看着丞相夫人抹了几次泪,她便拿出布包里的糖请丞相夫人吃,直到顾景氏破涕为笑,她才舒了口气,也跟着笑,但看她的态度,就算被楚肃教着叫了爹娘,也全然不知这是自己的亲人。
再者有说喊魂可行的,这种说法大多直接被楚肃翻了过去——大萨满必定是试过的,若是他都喊不回,那换了旁人更是没戏。至于顾栩念说的那位神仙,人海茫茫无从寻找,就算运气好找到了,也不一定就是那众里挑一的有缘人。
于是便不强求了,顾栩念若是这样能一直开开心心的,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比起爹娘,她与楚慎更加亲近,楚慎性子温和,什么时候都是和声细语的,无论跟他说什么,他都会很耐心地听,所以顾栩念喜欢和他说话。
有几次恰巧赶上楚映下了太学来崇乾宫请安,他长高了些,容貌也有了楚慎的轮廓,顾栩念见了他便觉得面善,于是重新认识了一下。
楚映好容易才接受了他念姑姑不认得他的事实,原本顾栩念就不摆大人架子,如今更像与他同岁,他在楚慎宫中做功课时,顾栩念也会坐在他身边看,还跟着他念诵诗文。
他的字体倒是没怎么变,龙飞凤舞起来顾栩念便用指尖点桌面,提醒他写得太潦草了该重新写,字迹不端正要挨手板。有次楚映想耍赖,顾栩念便挽起袖子认认真真地写了一篇簪花小楷,还要楚慎也来写一篇。
楚慎平时信手挥笔的水平都值得被裱起来,如今端正起来比拓下来的都好看,楚映还不服气,抓着纸笔要楚肃也写一遍——在场要是有能给他兜底的,也就是他皇叔了。
楚慎:“……”还真会找反例。
楚肃扫了一眼,原本不想参与这种无聊的比拼,奈何顾栩念走过来把纸举到他面前:“我们都写了,肃肃也得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