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玥将一块布条叠成整齐的方形,递到他嘴边说:“张开嘴,咬住,这么白的牙,咬碎了我心疼。” 温凡玉笑着张开了嘴,眼波里似蕴含了无数说不明的情绪。 杨玥趁他咬住布条,分神的一瞬间,抓住箭杆,用力拔了出来。 温凡玉“嗯”的一声,咬紧了口中布条,脸因疼痛而扭曲,额头暴起了青筋。 箭头的铁钩终于带着一团血肉出来了,鲜血如泉涌般冒出,杨玥连忙用事先准备好的白及膏糊在温凡玉的伤口处,糊了三层才止住不断冒出的鲜血,又用已烤干了的布条,替他紧紧的包扎住了伤口。 处理完箭伤后,将剩下的一点药膏涂在他前胸和胳膊的刀伤上,也用布条包扎了起来。 包扎完后,温凡玉依然岿然不动的坐的笔直,长长的睫毛都被汗水浸湿,滴滴答答的往下掉。杨玥心疼的替他擦汗,他接过杨玥手里的手帕,自己随意擦了几下脸,随即站起身来,看了看马上就要落山的太阳说:“今晚我们恐怕得在这过夜了,我去找点吃的,你把湿衣服换下来,穿上我的衣服。” 说着把他方才脱下,已经烤干了的上衣递给杨玥,便向山上的树林走去。 杨玥等他走远了,见四顾无人,才脱下身上还湿着的衣服,穿上温良玉的衣服。他的衣袍刚刚烤干,带着暖融融的气息,杨玥裹在身上,才有了一点暖和气,将自己的湿衣服凉在火边温凡玉搭的木架上,往火里又添了几根柴火。守着篝火,杨玥觉得又累又困,靠着崖壁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玥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鼻子闻到一阵烤肉的香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身上盖着自己烤干的衣服,天已经黑了,温良玉正蹲在柴火边拿一只树叉烤肉。 秋天入夜天气已经很凉了,尤其在野外,夜风带着呼啸声刮过,温凡玉依然光着膀子盘膝坐着,火光跳跃着,给他结实有力的肌肉镀上了一层光影,从杨玥的角度看去,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如刀刻般俊美深邃,沉静的象一尊雕塑。 杨玥动了一下,浑身又疼又麻,不觉嗯了一声。 温良玉把手里的烤肉放在一边的石头上,走了过来,扶住她,关切的问:“醒来了,饿了吧?” 杨玥声音都嘶哑了,一开口嗓子象刀割一样疼:“我不饿,我想喝水。” 温良玉见她的样子不对,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果然入手滚烫。 他露出焦灼的神色,起身去河边取水,不一会儿功夫拿树叶卷着,捧回来一些河水,蹲下了送到杨玥唇边,一边歉意的说:“没有盛水的东西,只能凑合的喝些冷水了。” 杨玥也顾不上冷水还是热水了,张开已经干裂的嘴唇,贪婪的将那一捧水都喝了下去,温良玉还要给她再去取水,被杨玥拉住了,冲他摇了摇头。 她知道河水喝多了,恐怕她这娇弱的小肠胃受不了,这不刚喝下去,胃里已经在隐隐作痛。 一阵风吹过,杨玥蜷缩了下,喃喃着“好冷。” 温凡玉挨着她坐下,将她抱进了自己怀里。伸手拿过刚才烤好的野鸡肉,撕成小块喂进她嘴里。杨玥勉强吃了几小口,便依偎着他温暖的怀抱又陷入了沉睡。 睡梦里,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她自己站在二十层楼房的房顶,像所有往日的梦魇一样,浑身无力,两个大汉粗鲁的抓着她的双臂,看着脚底如蚂蚁般的众生,她心中没有恐惧,只余悲愤和屈辱,怨气滔天,那一刻她向天发誓,若有来生,她一定要报复! 在一股巨大的推力之下,她掉下了下去,有如落入万丈深渊。 失重中,没有温良玉的怀抱。 “救我,快来救我。。。”杨玥拼命的想抓住什么。 “郡主,醒醒。” 杨玥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一双漂亮如星辰的眼睛,温柔的眼波抚平了她的惊恐,天还黑着,他一直背靠着岩壁坐着抱着她,身前的篝火也还没熄灭,想是他一直没睡在添火。 “你做梦了,梦到什么了?” 杨玥摇了摇头:”我梦到从高处跌下来,别的记不清了。” 温凡玉抿紧了薄唇,眼露伤感:“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让你受了惊吓。” 提起这事,跳崖前那个蒙面人的话忽然掠过杨玥脑际。 是左相派人追杀他,因为他与梁秀娥有染!难道他和梁秀娥的关系竟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杨玥知道古代的人思想保守,尤其对于女子十分严苛,若是婚前失节,可是天大的事,那样的话,他岂非是始乱终弃,害了梁秀娥一生。 “是为了梁家小姐的事情?”杨玥一个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可能是病了,意志薄弱,也可能是他的怀抱放任了她的骄纵,杨玥心里其实很在意这件事情,她不想掩饰。 “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任何越矩之举。我已及弱冠之年,婚姻之事却不想任人摆布,那次诗会,我见梁小姐品貌端秀,性情柔顺,看起来很象过去服侍过我的一个丫鬟,回去后方和父亲提出要娶梁小姐为妻。我从未与她私会过,何来有染?” “你很喜欢那个丫鬟?” 温凡玉脸上露出悲戚之色,摇了摇头道:“她叫阿秀,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服侍我。我十七岁那年,母亲说我已年近弱冠,兄弟们早已经娶妻纳妾,而我还连一房妾室也没有,怕人说她这个嫡母待我不好,想要我将阿秀收房。那晚他们要阿秀睡在我床上,我没有要她,第二天我就借公务躲了出去,没想到半月后我回来,阿秀已经不在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长兄一直垂涎阿秀的美色,想收了她,嫡母不乐意,才想让我收了阿秀。我走后,长兄一日酒醉强要了阿秀,阿秀第二天就上吊自尽了。为此我和长兄动手打了一架,各自被父亲责罚了一顿,从此兄弟不睦。我心中对阿秀一直很愧疚,却没有机会再去补偿她。”。 杨玥没想到这其中还有一个这么悲伤的故事,想到阿秀这样一个女孩,命运如此多厄,因为身份卑微而被人欺辱,早早就离开了人世,心中也替她惋惜。 夜风很冷,杨玥忍不住往温良玉的怀里窝了窝,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好幸福,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把怀抱给自己,为自己遮风挡雨。 温暖中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天色大亮。只见温凡玉正用衣服撕开结成的布带,将她绑在背上。 “你要干什么?” “醒了?我刚去查看过了,这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只有这处的崖壁比较低,地势适合攀援,一会儿我背着你爬上去,你只管在我背上睡觉就行了。” “那怎么行!” 杨玥抬头望着眼前高耸的悬崖,担心道:“你胳膊上还有伤,再背上我,怎么爬的上去?” 她心中忽生一阵悲凉,心想与其两个人一起葬身崖底,不如让他一人上去,胜算还要大些,于是说:“不如你一个人先上去,等到了上面,再找人来,想办法救我。”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你只管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一定把你背上去,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你怕不怕?” 杨玥趴在他的背上,感觉着他结实有力的肌肉,只感到莫名的心安:“我不怕,我很高兴。” “好”他一笑眉眼舒展,煞是好看:“抱紧我!” 杨玥依言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闭住眼睛,感觉离地越来越高,不知道过了多久,山风越来越大,吹的人在半空中摇摆一样,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只见他们已经到了半山腰,淡淡的云雾似乎就在眼前萦绕。 温凡玉手紧扳着岩壁,指节勒出了青白色,指肚已经磨破,渗出淡淡的血迹,额头上都是汗水。 杨玥伸手替他擦了擦汗,他歪过头冲她露出淡淡笑意,若不是已经汗湿衣衫,还以为他在闲庭漫步,杨玥又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太阳由升起到西落,红霞满天的时候,他们终于爬到离崖顶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温凡玉的喘息声渐重,他所学是玄门正宗,即使因内伤五脏受损,不到力竭,内息也不会乱。 此时他已是强弩之末,他知道内伤之下,一再强行催动内力,会伤及根本,从此留下病根,贻害一生。眼看胜利在望,温凡玉稍作调息,又向上攀去,却忽觉丹田一阵剧痛,偏手上扳住的岩石忽然松动,他脚下一滑,两个人瞬间坠落了十几米。 幸而他一直用手扒着石壁未曾松开,还未等杨玥惊呼出声,已经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才止住下坠之势。 杨玥惊得睁大了眼睛,见温凡玉唇边挂着一道血痕,更衬得脸色白的象透明一样,更恐怖的是他的手因为一直扒着岩壁,被磨掉了一层皮,一道长长的血迹一直从上面延伸下来。 “对不起,吓到你了。” “你说什么,你这个混蛋!到现在你还说这样的话。” 杨玥本来红了眼圈,心中疼的要死,苦于无能为力,只能成为他的累赘,被他这一说,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她本不是爱哭的人,可是这两天在他面前,却一再的哭出来,把自己从不示人的软弱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别担心,我不碍事。你别哭,再给我唱一曲凤求凰吧,你的歌声太好听,你一唱歌,我就有劲了,看我们马上就到了。”温凡玉喘息着说。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杨玥悠扬清脆的歌声在山谷回荡,伴着歌声,温凡玉又接着一步一步向上攀爬,爬一步一个血手印。 看着岩石上的斑斑血迹,杨玥心中暗暗决定,他今日如此相待,无论日后怎样,这一生她都绝不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