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有道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古往今来,无数英豪莫不是血染沙场,至死方休。魂归关西固然令人哀惋,可谁又不想那登台拜将的荣耀。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苟且偷生,庸碌而终。 晋顺帝三十五年,淮南民变,战火重燃。帝乃下君王之诏,集天下贤才于帝都中比武择帅。 经过两日的比拼,萧家长子萧子翼在数千英豪中一路拼杀了出来,终于夺得帅位。 依帝王之言,当日夺得帅位便要立即于皇宫中赐予虎符,封将军之名。 那一日皇城中处处张灯结彩,鞭炮响鸣。街头巷尾的人们全都议论着夺得帅位的萧子翼,赞美之词不绝于口。 各家各户的小姐姑娘全都挤在了大街上争着看那个众口传闻的男子,就连街坊里的孩童也唱着:“将军姓萧,白衣逍遥;一剑凌风,谁敢笑傲。” 朱雀大道两侧挤满了平民百姓,个个仰头观望,连酒楼上也是座无虚席。 所谓佳人倾城,公子亦是倾城。 喧闹的街道上,萧子翼一身亮银铠甲,头戴凤翅银盔,白色的长袍在风中徐徐飘动。 白盔白甲,白袍白马,好一个如玉少年。 他手握缰绳默然前行,旁边跟着甲胄鲜明的余化龙、徐贲二位兄弟,再后面是一百位身披重甲,手持□□的羽林卫士。 “大哥。”马背上的徐贲轻声道:“今日的你可真是威风,看这街上的人可都在喊你的名字。” “是啊。”余化龙笑道:“大哥不仅武艺高强,更是深得民心。我二人也跟着大哥风光了一次。” “二位兄弟何出此言。”萧子翼亦笑道:“你二人的武功不在我之下,日后沙场之上,少不得二位兄弟佐助我。” “大哥尽管放心。”徐贲点头道:“我们二人定随大哥鞍前马后,征战沙场时可要让俺做个急先锋。” “好好好,答应你便是。”萧子翼望了望不远处的皇宫,道:“快到皇宫了,你们二人一定要少说话。” “是,谨听大哥之言。”二人应了声,不再言语。在街上众人的不断欢呼声中,一行人默然向皇宫行去。 萧子翼一身白色甲衣,旁边更有两位猛将随护,何其壮观! 皇宫位于帝都北部,已有八百年之历史,经过三个朝代的行修扩建,遂成今日之格局。 万里日光普照,雕楼画栋,水榭歌台,青色的宫墙,金色的房瓦,几万重宫阙巍峨瑰丽,层叠的楼阁在日影下恍如天上仙境。 它就像是一个巨人,在战火中死亡,又在盛世里重生。血与泪相伴,仇与恨共存。 行至皇宫大门,一行人赶忙翻身下马,垂首立于门前。 “请萧将军解下佩剑。”一名羽林军头领伸手道:“其余人在门外静候,许萧将军一人入内。” “诺。”萧子翼解下了腰间的宝剑递给羽林军头领,又向二位兄弟点了点头,独自走向皇宫之中。 他走到宫门中央,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禁面露震惊之色,长袍下的手指不觉间微微颤抖。 天龙殿前的广场上,一排排站满了身披玄甲,手持银枪的将士,他们手中的□□在日光下折射出漫天寒芒。 无数的旗帜遮蔽了云日,刺绣的龙纹在风中栩栩如生,宛如活物。 正中间是一条红色的长毯,由宫门直通天龙殿前。而天龙殿上则站着一身龙服的帝王和衣饰华贵的文武百官。 他从未想过这种场面竟是如此的震撼,就连天上的风云也为之震动。 “传萧将军上殿。”从远处传来一声口令,而后一声一声传开在皇宫里回荡不绝。 萧子翼挺直了身子,一步步顺着红毯向天龙殿中走去,雪色的长袍在风中猎猎起舞。 他独行于万人阵中,可他那睥睨天下的英姿却令万千甲士都成为了陪衬。 广场上千万人沉寂无声,只有沉雄的战鼓之声在空旷的天地之间久久回响。 天龙殿近在眼前,近得可以看见执掌大晋权柄的文武百官,以及高台上那个一袭红衣,微笑不语的女子。 她静静地立在那里,一双清秀的眼睛深深地凝望着他,眉眼间全是温柔的笑意。 当时酒后的豪言壮语,她终是看着他一步一步实现。 萧子翼一步一步走上高高的台阶,走上天龙殿前,走到帝王之侧。 “萧子翼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见到龙椅上的帝王,萧子翼连忙下跪叩首。 “咳咳……咳咳……”老皇帝不住咳嗽着,挥挥手:“爱卿平身,不必多礼。你夺得帅位,真乃英雄也。” “谢陛下圣恩。”萧子翼起身玉立道:“末将偶然取胜,皆赖陛下之福。” “咳咳……将军何必谦虚。”老皇帝笑了笑,摆手示意黄门侍郎宣读诏书:“萧氏有后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黄门侍郎拂开卷轴,朗读道:“天赖日月而明,地赖山岳而立,国赖贤才而兴。方今淮南兵变,盗冦横行,侵州郡而杀太守,夺钱粮而屠民众。是以人神所共愤,天地所同悲。四海之士,莫不争相奔走,杀敌建功;九州之兵,莫不拔剑悬望,保境安民。特诏萧子翼为兵马元帅,加封龙翼将军,徐朗为参军,率十万兵马,水陆并进,于后日发兵南向,剿杀匪冦。” “末将接旨。”萧子翼单膝跪地接过圣旨,双手奉于头顶,眼中尽是敬畏之色。 他握着圣旨,手指不停地颤抖,额头上早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就是圣旨吗?这就是他要倾尽一生守护的对象吗? 这是一种责任与担当,是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大义。 他肩负着安定天下的重任,他的剑从此要为天下苍生而拔。 “父皇体弱,行动不便。”一袭红衣的女子从侍女捧着的托盘上取过玉雕虎符道:“今我以帝王之名,赐虎符于萧将军。” 她向着白袍男子莞尔一笑,将那枚象征着权与力的虎符递在了他的手中。 在指尖相触的一刹那,她的指尖流过一丝暖流,如春风般柔和。 她多想这一刻永远停留,一瞬间却抵得上人生百年。 “谢陛下浩荡天恩。”他同样凝望着她,水色的双瞳中尽是温柔的神色:“末将愿誓死效忠皇上,供皇上驱使,百死不悔。” “嗯。”红衣女子点了点头,一脸笑意地看着白袍少年,温暖如春。 一线牵,两生缘,万里繁华同看遍;红花残,明月寒,千山暮雪尽吹散。 这一刻相望,多想永远。 萧子翼缓缓地站起身,傲立于高台之上,面对着成千上万的玄甲武士,胸腔中全是昂扬之气。 如此恢宏的场面,如此无上的荣耀,足以令他一生铭记。 父亲亡于蛮兵之中,自己再继先人之志,为国效力,一腔忠义。他的在天之灵是否得以安息? 他左手握着圣旨,右手将执掌三军的虎符高高举起,口中喊出了如雷的誓言:“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他的呐喊刚一出口,下方的将士已经呼应着传向四周,一声一声呐喊如潮水般起伏,如巨钟般轰鸣,令大地震动,令流云倒逆。 这样震动云天的宣誓效忠之声,令在场的文武百官无不肃然起敬,就连白玄英一派的势力也忍不住暗自叫好。 举世皆醉而我独醒,举世皆浊而我独清。这样迷雾笼罩的朝野,需要有人站出来一剑斩破。 “可恶的小子。”听得众人狂热的呼喊,赵怀瑾气得咬牙切齿:“这兔崽子不仅打伤我儿,更是被封为将,真是养虎为患,养虎为患。” “哼。”白玄英摇了摇折扇,向赵怀瑾附耳道:“我等莫逞一时意气毁弃大事,这小子的账我们以后再算,且徐徐图之。” “嗯。”赵怀瑾点了点头,眼睛中全是愤恨刻毒的冷光。 而萧子翼则高高地站在那里闭上了眼睛,沉默地聆听着万千将士的如雷呐喊,仿佛在做着一个不真实的梦。 他终于可以实现幼时的梦想,也终于可以去追逐那个渐渐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