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院里，夏瑾桓和夏瑾轩两兄弟正和宁远侯夏毅在书房里议事。　　宁远侯看着二儿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老二，你如今为百官之首，但要切记自己为臣的本分，皇上虽然年幼，但却不是一个昏聩之人。”　　夏瑾轩，也就是丞相大人，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漫不经心的说：“父亲放心，儿子有分寸。”　　宁远侯被自己二儿子的态度起的吹胡子瞪眼，但却没有办法，这个儿子一向有主意，他说的再多，人家不听，也只能私下里帮他看着点儿了。但其实夏瑾轩却不是如他表面上那般吊儿郎当的，这些年到真的没有有需要宁远侯给他收拾烂摊子的时候。　　宁远侯心里还是很骄傲的，但是宁远侯叹了口气说道：“三丫头回来了，总是要去看看祖母的。”宁远侯这话是冲着夏瑾轩说的。老妻再怎么不对，做小辈的也不能做的太难看，以免传出不好的流言，对夏瑾轩和初言也不好。　　宁远侯世子夏瑾桓是一位武将，为人比较内敛，但说出的话却常常一针见血，“那是谁的祖母？儿子记得我们兄弟二人的母亲早已入土了。”　　一句话顶的宁远侯脸色铁青，夏瑾轩摇着折扇，嘴角缓缓勾起，但笑意却未达眼底，“大哥记得没错，小弟也记得母亲走了三十三年了。”　　宁远侯被两个儿子气的不轻，正要说什么就被二儿子抢了先：“她是父亲的继室，但不是我们兄弟二人的母亲，所以，她和她的孩子不要总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来找我和大哥帮忙，儿子们很忙，没空见不相干的人！”　　宁远侯皱眉，明明是在说让他们面子上保持友好，怎么跑到帮忙上去了？夏瑾轩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原来父亲还不知情。　　于是就把吴氏带着夏氏来找他们给林景调职的事情说了。说完后，宁远侯气的摔了手中的茶杯。　　本来，宁远侯给夏晴选的是他手下副将的儿子，年轻有为，也是武将，可是偏偏吴氏和夏晴嫌弃那人家境不好，配不上侯府嫡女，硬是拒绝了，弄得宁远侯很没面子，着实生气了一段时间。　　后来，夏晴见到这个林景，一见倾心，非君不嫁，宁远侯老夫人吴氏看着林景一表人才，比那个武将好多了，一问得知家里只有一位兄长和老父，兄长已成亲，是家乡当地的一个小镇上的书院的院长，父亲年轻时曾做过县令，如今退下来了。　　吴氏也嫌弃这林景的出身不好，但无奈女儿夏晴满心的愿意，加上林景的母亲已经逝世，夏晴嫁过去以后，不会有婆媳的问题。　　再看那林景仪表堂堂，嘴又甜，又是两榜进士，再加上侯府，以后定是有大作为的，所以也就同意了。宁远侯看着母女二人这般，虽然也无奈同意，但是却始终不喜林景。也不曾为林景筹谋过什么。总觉得林景是一个小心思太多又眼高手低的人。　　这次听说林景的事，甚是气恼，若不是二儿子说了，自己还被蒙在鼓里。二儿子虽为宰相，又是辅臣，深得先帝信任。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年幼，但已能看出是一位有为之主，那夏瑾轩的身份就很是敏感，一个不小心便会坠入深渊，因此宁远侯从来都是约束侯府和族人，低调谨慎的做事。　　而现在，吴氏和夏氏却在将夏瑾轩和侯府高调的放在众人眼前，看，我是宁远侯府的姑爷，是丞相的妹夫，所以我能得到那个香饽饽。这样的话会被有心人传成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再说，从林景找舅兄帮忙却丝毫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厉害，看来确实是一个不能有大作为的人。　　宁远侯叹了口气，疲惫的和夏瑾轩兄弟二人说：“若是再有这种事情，就推到我身上，不必理会。”　　夏瑾桓和夏瑾轩对视一眼，点头称是，书房里一阵沉默。　　静心苑里，刘嬷嬷伺候吴氏洗漱后，轻轻的给吴氏揉着肩。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和吴氏说：“老夫人，这世子和二老爷会不会和侯爷说姑爷的事情啊？”　　吴氏皱眉，心里也不确定，“应该不会的吧，”吴氏心里对丈夫很是惧怕，但面子上还强撑，“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晴姐儿难道不是他女儿？他就不想女儿过的好点儿？”　　刘嬷嬷还是不放心，“可是，侯爷一向不太喜欢姑爷，老奴怕...”　　吴氏也知道，宁远侯一向不喜林景，所以之前自己就没有告诉他，直接找的夏瑾桓兄弟二人。之后又观察了几天，发现侯爷没什么异样，想是不知道的样子。哪想到今日听刘嬷嬷这么一说，吴氏心里一颤，这父子三人在书房里谈事情，那是自己绝对插不进人手的地方，所以他们谈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只能干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一下午，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吴氏才见到夏初言父女。　　初言淡定自如的给吴氏请安，“老夫人安好，初言刚刚身子有些不适，便去了大伯母的院子里歇息了一下，故而没有来给老夫人请安，希望老夫人不要和初言计较。”　　吴氏闻言，脸色铁青，刚刚要出口训斥，就听见宁远侯淡淡的说道：“好了，三丫头，夫人不会责怪你的，”又看见大伙儿都站着，摆摆手，“都坐下吧。”说罢就带着儿子和孙子落座了，竟是没有给吴氏一点儿说话的机会。　　吴氏气的发抖，小秦氏强势的扶着吴氏落座，自己坐在吴氏左侧，初言和大姑娘夏妩坐在吴氏右侧，夏如、夏媛和夏姝三个庶女则小心的坐在初言的右侧，不敢说话。　　一顿饭下来，饭厅里安静异常。吃完饭后，众人寒暄一阵，就各自回到自己和院子里。　　而静心苑里的下人们却胆战心惊的，屋子里时而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时而传来侯爷的呵斥声。下人们恨不得自己的耳朵聋了才好，刘嬷嬷让下人们赶紧下去，自己守在院子里，下人们如获大赦般快速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宁远侯离开屋子，刘嬷嬷赶紧行礼问安，宁远侯盯着刘嬷嬷看着，直把刘嬷嬷看的发抖才作罢，淡淡的说道：““好好”照顾你们主子，这些天就让夫人静静心吧。”便离开了静心苑。　　刘嬷嬷赶紧爬起来，进到里屋，看到满地狼藉和一个正摊在地上的吴氏。赶忙上前扶起吴氏，感觉到吴氏浑身发抖，连忙抱紧吴氏，主仆二人相互依偎着。整个静心苑静的吓人。　　另一边，初言和大姑娘夏妩正在夏妩房间说话。初言问道：“大姐姐的及笄礼的赞者可找好了？”　　夏妩正在由丫鬟伺候着拆头发，闻言说道：“我本来想着让二妹妹来做赞者，但是娘亲不同意，”　　初言大概明白大伯母的意思，赞者是要协助正宾行礼的，大姐姐的正宾恐怕身份不低，用一个庶女来做赞者，确实有些不合适。　　于是初言说道：“都用自家姐妹，外人以为大姐姐你没有别的闺中好友了呢”　　夏妩将绢花收到首饰盒里，拿出一个白玉簪子递给丫鬟，“是啊，娘亲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打算请宁国公府的兰妹妹做赞者。明日给兰妹妹写封信，差人送去。”　　初言点点头，宁国公的嫡女赵梦兰，今年十四岁，和夏妩和初言都是好友，身份、情分都合适。　　“兰姐姐之前就说过要给大姐姐做有司或者赞者呢，不过有司被我抢先，兰姐姐就只好做赞者啦。”初言笑着说。　　夏妩笑着点头，“是啊，其实我本来想着一家子姐妹，若是不问一下，到底是不太好，可是如果真的让二妹妹做赞者，身份又......”　　夏妩也知道自己正宾的身份恐怕不低，请初言到是没什么问题，毕竟初言是丞相嫡女，外祖家又是金陵言氏，真正的世家，自小是由金陵言家的嬷嬷教导规矩和礼仪的，自是不必担心。可是夏媛就......　　初言拄着下巴看大姐姐的一头长发，乌黑柔顺，“大姐姐不必如此，自古以来嫡庶之分明确，大姐姐请二姐姐是情分，不请是本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夏妩叫丫鬟下去，走到桌边和初言坐在一起，端起丫鬟冲的蜂蜜水抿了一口，“你这个丫头，总是这般直接，以后可怎么办？”　　初言似是不在意的样子，“我只是在亲近的人面前这般，再说了，我说的也是常情。”初言想了想，凑近夏妩，低声说道：“莫说二姐姐，就说姑母，是宁远侯府的嫡女，但是确是继室生，在侯府里比不得大伯父和爹爹。在京城里那些原配所生的子女面前更是矮人一头。”　　夏妩叹了口气，“没错，要不然姑母当年也不会嫁给姑父了。”　　“姑母嫁给姑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看中了，老夫人又宠着，要不依祖父的话，嫁给那位武将，如今也是宜人了。也不会至今还是无品。”　　宁远侯的眼光极好，当年为女儿看中的副将的儿子，如今已是从五品的军官了，家里只有一位妻子，妻子为他生下了三个儿子，未有妾室，家庭幸福，家境殷实。初言不知道姑母如今会不会后悔，毕竟连她都知道的事情，姑母不会不知道。　　姐妹二人正说着话，就见到夏妩的大丫鬟推门进来，给两位姑娘请安后，汇报自己刚刚打听来的消息。　　原来刚刚晚饭时夏妩和初言看到祖父口气不善，丝毫没有给老夫人面子，夏妩就让大丫鬟碧荷去打探一下，碧荷是宁远侯府的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府里，熟人多，很快就打听出来了。　　“回姑娘，刚刚晚饭过后，侯爷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奴婢们都在院子里，后来被刘嬷嬷撵到院子外面了。”碧荷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听老夫人院子里的何嬷嬷说，侯爷好像发了很大的火儿。”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惊讶，宁远侯和老夫人之间虽然不是什么举案齐眉，但也算是相敬如宾。今儿个这是彻底闹开了，虽然下人后来被撵到院子外面，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不，才多大一会儿，碧荷就打听出来了，说不定明天全府都知道了。　　夏妩挥挥手，屋子里的丫鬟们便退了出去，只留姐妹二人说话。　　夏妩皱着眉，很是不解，“祖父虽然严厉，但却不曾发过这么大的火儿，这次...难道真的仅仅为了姑父的事情吗？”　　初言静默不语，自己在想些什么，夏妩看到了，推推她说道：“想什么呢？说出来听听。”　　初言轻轻的开口：“姑父的事情只是表面。”　　夏妩诧异的看着初言，“难道还有别的？”　　初言看向大姐姐，少女清澈的嗓音在静静的屋子里响起，“宁远侯府乃是开国功勋之臣，至今已是近百年了。”　　夏妩点点头道：“没错，可是这京城中的开国功勋并不少，那宁国公府、英国公府可都是一等国公府啊。侯府并不显眼。”不明白初言为何会说起这个。　　初言看着夏妩，接着说道：“可是那一等国公府里却没有一位当朝宰相”　　夏妩一震，是啊，勋贵之家的子弟多是靠着祖辈的庇荫，谋个闲职充充门面罢了。二叔确是实打实的三元及第，后又位居宰相之位啊。　　初言似是没看到夏妩的震惊，“爹爹和先帝不仅是君臣，而且还有幼年一起读过书的情分，可如今的皇上和爹爹却只是君臣，而爹爹还是一位有权势的臣子。”　　夏妩赶紧说：“可是二叔绝不是......”　　初言无奈的摇摇头，“那要看皇上了，皇上以为爹爹是什么样的臣子，爹爹就是什么样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今年十五岁，也快要亲政了。先帝就是在十六岁时亲政的，等到皇上亲政之时，便是这位真龙天子真正君临天下之时了。”　　夏妩赶紧捂住初言的嘴：“慎言！”　　初言安抚的拍拍大姐姐，“姐姐放心，爹爹他自有决断的。”初言相信自己的父亲不是那般热衷权势之人，加上爹爹为人谨慎守本分，应是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初言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咱们祖母出身青州秦氏，如今秦氏的族长是大伯父和爹爹的亲舅舅。而大伯母又是秦氏嫡出长女，加上我的母亲出身金陵言氏，是如今言氏族长一母同胞的妹妹。”　　初言看着大姐姐越加苍白的脸色，语气越来越轻，“一等侯府，两个世家，一个宰相，大姐姐，咱们...”　　夏妩睁大双眼，似是明白过来了，声音也和初言一样轻，“姑父这次谋的职位是金陵城下的一个县城，虽是县城，但据说离金陵不远，金陵...”夏妩欲言又止的看着初言。　　初言淡淡一笑，道：“金陵学子，不，在江南学子里，言氏有着极高的威望，就算是官府也要给三分薄面。”　　夏妩认同的点点头，“大齐建国这么多年，但是却没有那些世家存在的时间长啊。”　　“况且爹爹一直都是做一个纯臣，除非是有真才实学之人，爹爹才会举荐，就像仲离大人，对于治水极是擅长，可惜确是罪臣之后，爹爹当年却还是顶住压力，力保仲大人。后来事实证明，爹爹是对的。可是，姑父......”　　初言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那个姑父，着实不是什么有为之人啊......　　夏妩明白初言的未尽之言，姑父林景若是有为之人，祖父也不会如此不喜，总会为唯一的女婿谋划一番的。可是这么多年了，祖父却一直不冷不热的，看来祖父怕是早就看出这位姑父的能力了。　　一时间姐妹二人都没有说话，初言想着，其实老夫人不是第一次为林景谋划了，她能理解，毕竟夏晴是老夫人唯一的孩子，老夫人总想着能让夏晴有一个好的生活。但是老夫人出身不高，见识也不多，有些事情想得是在是太简单了，做出的事情难免落人把柄，也难怪会被祖父责骂。　　夏妩看着初言，十三岁的少女，面容已经渐渐张开了，杏眼桃腮，明眸皓齿，现在已经能想像出日后会是何等的风采了。夏妩早知道初言容貌好，而且自小就聪明，但是今天与初言的一番谈话，却让夏妩重新认识了这个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　　她是侯府嫡长女，日后自是要做当家主母的，甚至是一族宗妇。平日里父母也会渗透一些外面的事情，她以为已经是了解的很多了，可是今日与初言一番谈话，却发现自己远不如妹妹，见识还是浅薄了。又看看初言，想道，这样的女子，要怎样的男子才配的上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