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送走了甘罗,回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她收了伞,抬脚迈进台阶。下人们正在往各个屋子摆花。白色茶花又到了开放的时节,像是朵朵白玉。甘罗的房间已经收拾干净上了锁。 他离开之前,送给姜凝很多书。一个书案还堆不下。上面都是他自己做的标注,很明白,而且仔细。她望着蓝色玉佩发了一会儿呆,决定把它戴在身上,而那一块很沉的牌子,她放到了盒子里。 几日之后,他收到了甘罗送来的信。上面说,他已经快离开韩国境内,只是不知道何时能回到秦国,叫她不必担心,自己会经常送信过来。姜凝把信放了起来,随手拿起一个竹简,往凉亭里去看。 她认真的看着书,丝毫没有察觉到旁边逐渐靠近的人。 “凝儿,做什么呢?”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姜凝受了惊吓,连忙回过头去看,韩非正低下身子,含笑看着她。她连连拍拍胸口,又喝了一口茶,才缓过神来。亭子外面的小丫头们在窃窃私语,似乎还带着些笑。她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小圆却不等他说,快步走上去把小丫头们赶走了。 “非哥哥,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你在和张良哥哥修整历法吗?” “是啊,已经帮完了。所以来看看你。”韩非看了看亭子外面,吩咐道:“给我取些酒来。” 姜凝重新坐好。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东西,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亲近的说话。不知道是因为渐渐长大,知道了男女有别的缘故,还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 酒已经端了上来,韩非喝了一杯,眼睛又望回姜凝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他又道;“甘罗大人走了?” 姜凝点点头:“他走了好些日子了。” “那你呢?心里觉得难过吗?”韩非看着甘罗的房间。 姜凝心里很诧异,忍不住问道;“非哥哥你在说什么?” 韩非注意到,姜凝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用一种异常认真的眼神看着他。他才放下了酒杯,也跟着姜凝一样认真起来;“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是有个生辰礼物要提前送给你。” “什么东西?”姜凝放下书,望着韩非身上,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她在心里默默想道,韩非不会是在骗她吧。他也看出了姜凝的疑惑,扬起手道;“来人,取丝帛和画架来。” 东西很快拿了上来,但姜凝的疑惑却没少一丝一毫。要说出起来对韩非的了解,她还是很有自信的。他虽然文采斐然,当今世上也没几个能比上他的,可是若论起着作画的功夫,他怕是连自己都不如。 她静静等着,心里倒是好奇起来,不知道她要表演什么神奇的功夫。等了好一会儿,韩非才收拾好了东西,当真做出一副要画画的姿势来。他抬头对姜凝说;“坐好,别动。” 姜凝端正的坐了下来,连呼吸的动作都收的少了些。韩非倒没有经常抬头看她,而是看一眼,就低下头画好一会儿。姜凝心里很疑惑,他给人作画,难道都不看要画的人吗? 她抬起头,看着韩非在阳光下显得好看又温润的眉眼,觉得这样僵硬多久都不会觉得累。很多的事她都可以忘记,大概只要眼里有这个人,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非拍拍手,大声说道:“成了!” 姜凝高兴跑上去,盯着架子上上的画看。耳边是韩非略带沾沾自喜的声音;“怎么样,我跟王宫里的画师学了有快一个月呢,好看吧,像不像你。” 姜凝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笑了。虽然韩非的技艺看起来,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可是用笔很粗,有些线条也不好,只是勉强像她。姜凝的笑,并不全是因为韩非不太精细的笔法,而是因为,这是韩非给她画的。 “非哥哥画的很好啊!”姜凝把画拿了起来,举起来看。 韩非却有些窘迫,伸手去抢姜凝的画。两人在凉亭里笑闹起来,明亮如金的午后,他们的笑声像是一棵投入池塘小石头,虽然有些不安,却毫不恼人。 过了很久,姜凝手里还抱着画。韩非重新拿起了酒杯,轻轻晃着杯子里的酒液。对姜凝说;“凝儿,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话,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这种重要,不需要每个人都知道,有时候,连你也不需要知道。” 姜凝眨眨眼睛,韩非说的话太过深奥,她一直都听不太懂,她只清楚自己很开心,因为她听的懂韩非说的重要。她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姜凝生辰这一天,父母没有回来。她热闹的宴席上等,从天色微凉,等到暮色四合。从枝头绽开的海棠,看到斜倚画楼的杨柳。直到小圆催促着他,不得不上床休息的时候,她才带着妥协似的闭上眼睛。 她觉得心里很慌,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却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她翻来覆去挨过了一夜,好不容易到了清晨,她早早的穿戴整齐等着,门上却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祖父似乎也有些着急,不停地派人去打探消息。 姜凝又在这种茶不思饭不想的状态过了几天,整个人以看得见的速度瘦了下去。这一天早晨,她正在跟祖父吃饭的时候,门上的张大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他跑到姜国公面前,短短的几步路,不知道摔了几个跟头。 姜凝一下子慌了神,看着跪在地上,已经满头是汗的张大,用变了调的声音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张大的嘴唇不停地哆嗦,苍白着脸,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老爷,不好了!少爷和夫人在回来的路上......在回来的路上......” “你快说啊!”姜凝喊了起来。 “少爷和夫人,遭到了袭击,少爷当场,被利剑刺死,夫人,尸骨无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