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载兰入室,如邀君子,怡情雅兴。 沐谨禾种好寒兰,洗净手上的泥土,接过景月递过来的手帕,擦拭着手上的水滴。 “铃,铃,铃!” 伶仃清脆,响了三声,才罢。 “景瑟,去看看,又是哪位客人来访?” “诺。”一身绿衣的执剑女子依言走了出去,她踏在绿草地,绿草未折腰分毫,明显轻功极为高明。 沐谨禾将帕子递给景月,走到书架前,将架子上的书放进一旁的露出一片方形凹凸的盒子上,书紧密地陷入凹凸处,后方的墙壁缓缓打开,露出一排排药瓶。 “主子,是准备出诊了?” “景月,你把药箱拿来,”沐谨禾对着每个小格子里的药挑挑拣拣,“我想出门散散心。” “可是……” “师兄那边有我顶着,这次,我不会独自溜的。” 景月虽然对沐谨禾的话持怀疑态度,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声,“诺。” “主子,是青山院宇文家的人求见。” 沐谨禾听到这话,手中动作一顿,却继续吩咐道,“去将机关调成阳面。” 这个时代,战乱纷呈,命如草芥,大梁与大魏如虎豹争斗,众多小国如蛰伏的野狼,伺机狠狠地私下一块肉。除了谍者、杀手,医者也在这个版图上暂居要地,而医馆,像是群星被月亮的光辉所照,隐藏光芒,埋于暗处,等这场战斗真正打响时,以一点通一点,密密麻麻地串通在一起,撒下一张大网,点燃这把熊熊烈火。 医馆的核心,就是药阁。大魏和大梁,只有天子脚下,才各有一处名为药阁的医馆。分散在各地的药馆,凡是门匾下刻有小型药草印章,皆归属药阁。药阁的主人,是沐谨禾,也就是外人皆知的景医师,景医师若想救人,就会在药阁门口挂上一盏红灯,在红灯未拿下的期间,来求医的人,只要转到转盘的阳面,即代表药阁接单。 沐谨禾戴上帷幔,出了医馆,只看见一位少年站在门口,那少年一身黑衣,像与夜色融为一体,剑眉薄唇,眼里隐含焦急。 “景医师,我家公子已备下马车,请。” 月七站在马车边,景月退开一步,扶着沐谨禾上了车,看到这一幕,月七不由惊讶了。 沐谨禾从10岁开始接手药阁,暗地里发展药馆,三年,在世界各地深深安上一根根钉子,众人只知药阁,却从不知道,它背后连绕起来的线,千丝万缕,密密麻麻,等有一天,当它真正亮相的时候,也是新的制度从废墟里重生,一飞冲天的时候。 她救人,通常都是背着药箱,敷上颜醉,当背景药童。景月大沐谨禾7岁,从开始救人,一直是景月走在前面,冒充着药阁原来主人景药老的徒弟,景禾。 这,估计,是她第一次,真正踏入这场争斗,搅浑这一摊本就浑浊的水! 沐谨禾撩开车帘,看着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些眼睛,笑得眉眼弯弯,一片狡黠。 她是没了记忆,可通过景澜风的简单叙述,她还是能够很好地掌握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月七不是一个多言的人,他看着景月为沐谨禾撩开车帘,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却还是尽心尽力驱着马车,赶回了青山院。 沐谨禾下了马车,走在景月和景瑟的前面,虽然背着药箱,但一切已经昭然若揭,她,才是那位景药老称赞不决的徒弟! “公子,景医师到了。” 那人坐在床上,一袭白衣,容颜白皙如玉,双眸如星坠落,可唇色苍白,病态微现,却似乎给冰冷的人加上了一丝人味儿。 沐谨禾将药箱放到地上,坐到床上,搭上宇文钥的脉,宇文钥看着帷帽遮掩住容颜的女子,眼里的疑惑一晃而过,但还是礼貌地说了句,“有劳景医师了。” 沐谨禾收回手,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递给宇文钥,说道,“这是七部倒毒蛇咬伤的解药。” 宇文钥看着手中的药丸,不疑有他地咽了下去,他看着拿出针灸包的沐谨禾,眼神深邃,微透露些许不解。 “你请我来?难道不是为了你体内的寒疾?” “公子的寒疾,可以治好?”宇文钥没有开口,月七却禁不住开口了。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平常大夫是没有办法,不代表我没有。”沐谨禾瞥了眼一旁桌上的玉雕,“你若想治病,最好将桌上的玉雕拿走。那玉雕,如果我没看错,是极品寒玉制造,有内功的人接触自然不会受到寒毒所害,但普通人接触,只会寒毒侵入五脏六腑而死。在你寒疾发作期间,这可是制你死的一大利器。” “月卫,快将此物拿走。”听得此言,月七赶紧吩咐一旁的月卫,随后认真请求道,“还请景医师为我家公子治病。” “你的寒疾根治,需要7次针灸,三个月的药物温养。”沐谨禾言辞淡漠,“不过,今日的针灸就算了,你刚解了毒,身子弱,不适宜。” 宇文钥看着沐谨禾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瞥了眼星儿(荆小六),开口道,“我想让你看一个人。” 沐谨禾瞧着床里边的女子,嘴边的笑意加深,她这么慢条斯理,不就是等这一茬儿吗?她倒要看看,宇文钥忍不忍得住! “她可是一个奴婢。”沐谨禾故意道。 “在景医师眼里,不都是病人?”宇文钥立刻反问道。 沐谨禾沉默不言,坐在床边,搭上星儿的脉,瞥了眼站着不走的宇文钥,眼角流露出说不出的韵味。 “她受寒气所侵,不算严重,你们出去,我要替她针灸。” 众人依言退下,唯有宇文钥依旧站在不远处,沐谨禾难得勾起嗓音,调恺道,“难道,玥公子还有看女子脱衣的癖好?” 音落,宇文钥立刻走了出去,脚步微微凌乱,耳尖有抹不自然的嫣红。 房门关闭,沐谨禾摇了摇头,看着床上的星儿,眼里恢复了认真,她打开针灸包,手中的银针顺势落下。 星儿幽幽转醒,睁眼就看见床沿边坐着一女子,那女子戴着帷幔,看不清容颜,星儿正准备下床,却被沐谨禾一把按住。 “你别动。”沐谨禾没撩来帷幔,语气里带着丝轻快与欢喜,听起来就像是窗边的风铃,清越地好听。 “景禾?”星儿有些不确定地反问。 “猜出来了?”像是猫儿伸出爪子挠人一般,她尾音里夹杂着的笑声,极为撩人。 “你活着,真好。”星儿眉睫弯弯,笑得像弯月一般,像是终于从沉重的枷锁中偷得一刻清闲,一刻放松一般,很是欢喜。 “你体内的寒毒,我已经帮你清了。”沐谨禾话音一顿,“寒毒不入侵你的五脏六腑,是因为你体内有一股霸道异常的内力,我帮你暂时缓解了,你如果想要恢复内力和记忆,身体必须要跟上,能够承受。” “景禾,”星儿若有所思,眼里的云雾如烟消散,她对着沐谨禾很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你好好休息。”沐谨禾看着床上的星儿,是怜惜,又或者是不忍,她道,“想要成为强者之前,更要学会爱护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从来不会阻止。沐谨禾从楚乔的身上,能够看到坚毅、果敢、勇气、隐忍……还有信念,她知道,她很弱小,但她的心,亮如星辰,尽管前路荆棘,她依旧无所畏惧,直至成为强者,推翻这个时代的腐朽。 可这一路,必定是刀里来,火海去,星儿能够做到,却唯独,不会爱惜自己! 沐谨禾看着有些触动的星儿,没再言语,她恢复了一脸冷清,推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宇文钥,道,“你婢女的病已经好了。你的寒疾需要7日针灸,劳烦给我备间客房,方便早日为你医治。” “月七,带景神医去西厢房。”宇文钥知道沐谨禾和星儿谈过话,但却完全没有听清,他知道是眼前女子的缘故。宇文钥看着帷幔遮面的女子,眸里晦暗不明,他知道,这盘天下的棋势必是乱了。 宇文钥去看星儿,沐谨禾摸着手上的镯子,目光幽深。人一旦动了感情,就会有所牵挂,有所软肋,宇文钥也许知道自己的感情,也许并不知道,但,他会用心保护星儿,她可以肯定。 沐谨禾在青山院住了下来,平日里除了替宇文钥针灸,就一直待在屋里。她没有主动找过星儿,而她替宇文钥针灸的时候,宇文钥也会故意支走星儿,像是怕她会拐跑星儿一样,故意不让他们见面。 沐谨禾笑笑,没有在意,她看完景月传过来的消息,烧毁了纸条,将命令逐一吩咐了下去。 “主子,星儿好像被带到罪奴所了!要派人去救吗?” 沐谨禾摇摇头,“她很聪明。自会有人去救。” 沐谨禾拨弄着还未燃尽的纸条,将纸条全部拨进火里,微弱的火光倏地燃大,像是要燃尽生命,燃起一场最美的舞蹈。 “我只要做好医者就好。” 她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兵刃相见,只要珍惜当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