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大红明灯从街头连到街尾,串成一条盘踞沉睡的长龙,轰轰的爆竹声接连响起,彩灯闪烁,火树银花,镌刻出一幅滔世繁华的画作。 “师妹,不去逛逛灯市吗?” 景澜风扇着折扇,在楼上欣赏着底下热闹繁华的景象,鼻翼轻嗅,细细分辨着空气中的香味。 “师兄如果想去,让景月陪着我就好。”沐谨禾看着从远处走来一对白衣男女,眉眼一挑。 “那可不行,这灯市人多眼杂的,可不能让你出事。”也不能让你被拐跑了! 他可记得,五年前,在大梁的灯市上,师妹不就是被那臭小子拐跑的!师妹失忆了也好,记不起那个人,看他还怎么缠着师妹! “师兄,燕世城那边,安排的人好了吗?” “师妹,”景澜风眼里闪过精明,“你真决定救燕世城?” “你可是大梁沐尚书的女儿,燕世城死了,燕北乱了,大魏乱了,大梁才会更好。” “燕洵救过我,这恩情,我必须还。而且,燕世城是个忠义之士,跟大魏这个猜疑的皇帝不同,可惜,他太愚忠!”沐谨禾接着道,“燕北也是个好地方,绿草遍野,牛马成群,没有奴隶,我可不希望,就这么轻易毁了。” “随你。”景澜风坐到椅子上,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不像你,我可是无牵无挂,孑然一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不是师父临终前让我照顾你,我现在,不知道到哪里快活呢?” “我也没拦着你去快活啊!”沐谨禾狡黠一笑,“师兄,你不小了,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啊?” 景澜风一噎,放下酒杯,“师妹,没听说过,先立业后成家吗?” “你不是已经立业了吗?要是不够,药阁也可以送给你。” “我可不要,我的血影阁挺好的。这人呐,就要看缘分,万一我明天就能给你找一嫂子呢。” “缘分?”沐谨禾咀嚼着这个词语,看着远处拿着冰糖葫芦的星儿,脑海里蓦然窜出一些画面,她疑惑问道,“师兄,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告诉我,我好像记得,有个穿红衣服的男孩,陪我逛过灯市。” “可能是哪个追你的贵族少爷。” 沐谨禾忙着回忆,倒是忽略了景澜风口气中隐隐的咬牙切齿。 该来的祸事,总会以千万种方法出现在你的面前,更何况是,是人为的栽赃嫁祸。 夕阳如血,映照开整个天空,有一种不可言说的低迷在长安城四溢开来,狂风烈烈,丧钟响起,沉重的悲鸣传透长安,也传到安然寂静的药阁。 药阁后院的门从内打开,沐谨禾面色苍白地撑着身体走出,景月一把扶过沐谨禾,扶着她坐到一旁的软榻上。 “景月,那几个人……生命已经没有危险了……派几个人照……” 沐谨禾话没说完,已然疲惫地沉睡过去,景月拿过一旁的小薄被,无奈地叹息一声,替沐谨禾盖上,也将刚得到的消息,默默收了起来。 九幽台上,血迹斑驳,悲鸣哀响,也将那个笑容明朗的少年一把推入深渊,推入到只有仇恨泥泞的沼泽。可谁知,那些本该归入灰烬的人,将以另一种姿态出现,变成推倒这腐朽王朝的最大一把利剑。 沐谨禾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醒来,已然是一天一夜后。 磅礴的大雨早已清洗而过,那些血迹随水飘走,洗不去地,是人心深处的伤痕累累、刺骨疼痛!和深深扎进心里的、那根名为仇恨的刺! 沐谨禾从睡梦中醒来,看着守在床边的景澜风,轻喃一声,“师兄?” “你醒了,”景澜风红着眼睛,面色疲倦,“你呀你,我折了那么多人,去救燕世城他们没有问题,可谁允许你,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就这么一次,”沐谨禾掀开身上的被子,穿上鞋子,转移话题地问道,“对了,燕世城他们醒了吗?” “醒了,”景澜风恼火地说道,“解决完这件事,你乖乖给我回大梁。”把师妹交给那个人,虽然他不愿意,但总比在大魏,老是受伤好!而且,有他阻碍,那人也找不到他师妹。 “我本来就准备回去,看望我爹娘。事情都到这儿了,你总得让我收个尾吧,我可不想做无用功。” 沐谨禾知道景澜风的脾性,默默地用眼神示意一旁的景月,让她将自己早已准备的赔罪美酒抱来后,戴上帷帽,就出门去看燕世城他们了。 酒坛开封,袅袅酒味,沁入心肺,景澜风闻着酒味,哪怕没尝,也知道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念着这酒,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 沐谨禾住在东苑,燕世城他们住在西苑,她特意让人在西苑西厢房多搬来几张床榻,正好几个人在一起养伤。 燕世城看着推门的女子,瞥到一旁的侍女恭敬地退下,即使听到她脚步沉重,完全不是有内力的人,也能猜出她的身份,他感激道,“景医师。” 沐谨禾看了眼放下药碗的白笙,眼里是不出所料。 “你们的伤,只要好好调养,就会恢复,”沐谨禾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语气加重地说道,“可我,并不是白白救你们的!” 燕世城几人看着淡然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听到她有条件,心中的警惕稍稍减少了些,他们看着她,沉默不言。 如果不是这一次,燕世城也不会看开所谓的情义,当自己所有亲人的性命都遭受威胁的时候,哪怕是乖巧的兔子也会咬人,更何况是,沉睡的野狼。 如果,沐谨禾的条件是推翻大魏,燕世城可能会迟疑,但他,会去做。 “燕洵救过我,所以,我才会救你们。”沐谨禾拿出两瓶丹药摆放在桌上,“蓝色药瓶里面是换颜丹,与平常的□□不一样,它能够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容貌。有了它,你们可以出长安城,回燕北。白色的那瓶是换颜丹的解药。” “回了燕北,我希望,你们能够暗地里掌握燕北的势力,然后,与大魏彻底决裂,成为独立的国家。” 这明显是对他们有利的条件,听的燕世城他们一愣。沐谨禾抿着唇,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不由浅笑出声,“别担心,我不会害你们的,这只是首要条件,等什么时候,定北侯能够重新掌握燕北,脱去定北侯的称号,换上燕王的称号,才是我们真正谈条件的时候。” 燕世城那颗吊在空中的心,踏实落地。他虽然不知道眼前女子有何图谋,但,既然她是医者,那颗仁慈的心必然不会改变,也不会造成生灵涂炭。 “那我儿燕洵?”燕世城想到如今的处境,想到白笙所说的事情,不由担忧地问道。 “我现在并不知道他怎样,但他现在绝不能回燕北,别忘了,你们现在可是已死之人,要是行差一步,燕洵的性命可就危险了。大魏的皇帝暂时不会杀他,杀了他,燕北就会被门阀瓜分,这可不是他,费尽心思地杀了你想看到的局面。”沐谨禾一言指出概要,“你放心,燕洵那边,我会找人照看着,不会让他出事的。而他,经过这件事后,也应该能够变得强大,足够应对所有危险。” 得到沐谨禾的允诺,众人才真正舒了心,也明白,不到真正掌握燕北,绝不能告诉燕洵他们还活着的真相。 白笙望着沐谨禾,攥紧手,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九幽台上,那些头颅?” 白笙记得,那些一模一样的头颅,那种割肉挖心般的疼痛,甚至,即使是现在,她都有种不真实的错觉。燕世城看着面色苍白的白笙,握住她颤抖的手,拥住她的腰,安慰道,“别怕,阿笙,我在。” “那些是死囚的头颅,他们服了幻魂丹,能够幻化出你们的样子,制造了一切假象。”沐谨禾从袖子下,拿出一份名单递给燕世城,“这是死囚的家人名单,他们自愿送死,相应地,也希望你们能够赡养他们的亲人。” “至于燕夫人,我早知道你有必死的决心,所以让人提前在你的膳食里放了假死药,你虽然撞了铜鼎,但我早已准备人接应,以另一副死去的尸体换回了你。”沐谨禾看着头包着白纱的白笙,哪怕容颜折损,气质也未减一分,眼眸温柔得能够化开一切寒冰,“等会儿,我会让人给你送一份雪颜膏,要是留疤,就不好看了。” “不日,我将要离开大魏,有事你们可以跟景瑟说。”沐谨禾站起身,唤来景瑟,“你们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沐谨禾走出门,看着艳阳高照的天空,却闻道一股春暖花开的征兆,当危难过去,雄鹰必将展翅,翱翔高空。 景色将之前和刚刚得到的消息都递给了沐谨禾,沐谨禾才知道,燕洵被赦免了死罪,却跟楚乔(星儿)一起关押在天牢,虽然,沐谨禾不明白,楚乔为何没跟宇文钥在一起,但她还是将早已准备好的金疮药、各类解药等交给了景烟,吩咐她暗里保护燕洵和楚乔后,就坐着马车离开了大魏,回了大梁。 一切,将会以细微的偏差,向另一个方向发展。终有一天,会像雨后的彩虹,夺目地绽放出最美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