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温茶入喉,贾浩仁心中的苦涩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郁。以此看来,只要心中不快,不论喝什么,胸中皆是愁苦烦闷,久久难消。
贾浩仁一身落寞,近旁的钟烁自然全都看在眼中。
等贾浩仁将茶杯放下,钟烁提起茶壶亲自给贾浩仁倒茶。贾浩仁赶忙扶着茶杯,以示尊敬。
钟烁词真意切地说道:“贾兄心中所忧之事,小弟略知一二。”
贾浩仁看向钟烁,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钟烁将茶壶放下继续说道:“人们常说:朝廷有人好做官。周远山身为一州刺史,官高势大,又背靠陛下,狐假虎威。若无强有力的靠山,即使抓住他残害百姓、为害一方的证据,恐怕也无法将其绳之以法,更有可能被他反手一击,最后落个家毁人亡的后果。”
看着钟烁真挚的眼神,贾浩仁叹息一声,并未接话。
听了钟烁的话,一旁的宇文耀深以为然,脸上的从容自得也消散大半。
可下一秒,钟烁话锋一转道:“然江淮盐运干系重大,每年税收几乎占据朝廷半壁,现如今盐运断绝,对朝廷的影响可以想象到了多么严重的程度!这是在挖陛下的根基!”
“陛下对江淮盐荒忧心忡忡,多次遣使追查,可所得效果大家也有目共睹,几乎可以说是无济于事,根本没有一点作用。现如今盐荒加剧,民怨沸腾,百姓苦不堪言。难道陛下会放过那些破坏自己江山稳固的逆贼?”
“不,绝对不会,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亲信,也绝不会心慈手软。”贾浩仁脱口而出。
钟烁继续说道:“盐荒发展到如此地步,我想陛下也不会一无所知,肯定会得到一些只言片语。并且朝中那么多负有威名的刑狱老官不用,陛下为什么特旨让我这个担任大理寺司直没多久的新任南下追查呢?”
宇文耀皱眉思索:“因为虽然周远山在朝中有些关系,但钟老弟背靠左相,自然不惧他。”
钟烁扭头看向贾浩仁,贾浩仁连忙开口:“宇文大人说的在理。”
“周远山是陛下的亲信不假,可陛下更对那些为害江淮、扰乱地方的元凶痛恨。若陛下真的有意放过周远山,只需私下里斥责,并命他严查,又何须派小弟南下?”钟烁继续补充。
说罢,贾浩仁眼中透出一丝光亮,就连胸中的苦涩也被排解大半。
宇文耀心中一喜:“你的意思是周远山的所作所为已经被陛下厌恶?”
钟烁重重点头。
宇文耀满脸激动:“那还等什么?咱们明天下扬州面见东南道总管安大人,请他调兵将樊良营拿下。大刑之下,我就不信龚磊能扛得住!”
一直没说话的贾浩仁突然开口:“江淮盐案所涉银钱巨大,周远山自己绝对不可能把所有的赃款吞掉,能让樊良营牵涉其中,护河司内部肯定也有问题,甚至还有可能牵扯到总管府。”
话音刚落,之前还算热闹的房间顿时陷入沉默。
东南道总管府总揽东南道军政大权,若是总管大人牵涉其中,即使皇帝有心处置,也会变得力不从心,盐船倾覆一案恐怕再无勘破之日。
沉思良久,钟烁眼中突然一亮,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贾兄所说不无道理,但小弟身负皇命,不论总管府是否参与其中,小弟都不可能放弃,因此小弟决定南下扬州拜访行人司。”
闻言,宇文耀和贾浩仁就是一愣,紧接着脸色大变。
行人司在各道都有堂口,而东南道的堂口就在扬州。
贾浩仁看向钟烁的目光复杂,宇文耀内心也是极为疑惑。
宇文耀好心劝解:“钟老弟,行人司为陛下密探,监察百官,朝中官员避之如虎,你怎么反倒迎上去?”
钟烁哈哈笑道:“行人司作为陛下耳目,他们比我们更加清楚总管大人的为人,询问他们比我们自己查要方便许多,况且小弟初入官场,行的正坐的端,心中无愧,自然不怕他们。”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听了钟烁的解释,宇文耀苦笑一声便不再劝说。
一旁的贾浩仁浑身一震,面见行人司堂主的机会是可遇不可求,连带着看向宇文耀的眼神也蕴含一丝感激。
钟烁道:“事不宜迟,咱们明早便走。”
……
第二天清晨,钟烁三人在客栈吃过早饭便前往码头,接着乘坐客船沿运河南下前往扬州。
傍晚,微风拂面,衣袂飘飘,钟烁面带微笑走下客船,站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望着被晚霞覆盖的波澜水面,钟烁是心旷神怡,怡然自得。
“让开,让开……”
三人正要离开,前面却突然有人大声呵斥,将周围的人全都挤到两边,只留下中间一条道路供人通行,引得百姓悄声议论。
“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皇帝陛下从京都派了个查私盐的大官,不过听说生病了不能下船,因此刺史大人经常过来看望,但听说那个大官病的挺严重,刺史大人来了许多次,一次也没见着大官的面。”
“官府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我在码头上讨了几十年生活,当然清楚了!”
……
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钟烁明白过来,这是周远山在接到高邮县令陈有德的书信后,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一病不起。
等周远山的车驾过去后,三人随着人流离开码头,进入扬州城。
“大人,这便是扬州城了!”贾浩仁笑着向钟烁介绍。
“好,比西北繁华许多,几乎可以与京都媲美!”钟烁笑着走进一家客栈,要了三间客房和一桌饭菜。
夜晚,刺史府书房
桌子上的茶水已经凉透,刺史周远山黑着脸坐在椅子上。
内院的妾室早就让人传信说一切准备妥当,请老爷来享用,可周远山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想那些男欢女乐。
几天前,高邮县令陈有德传来消息,说任命钟烁为督察使的圣旨出现在高邮,这下可吓了周远山一跳。
想起督察使一直称病不见,周远山立刻怀疑钟烁在和自己玩瞒天过海的把戏,可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因此周远山才会多次前往码头拜访钟烁。
可是人的耐心总会用完,一直没见到督察使的周远山已经不想等了,他提笔写下一封书信,然后朝着门外喊道:“来人,去将马畅喊来。”
没多久,刺史府的小管事马畅快步赶来,在书房外躬身行礼:“老爷,您找小的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