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出林,清风寥落在地上散落的乌色箭支,点点残血中映衬着锋锐箭尖的寒芒,冰冷的感觉就扑面而来了。 哪怕是深觉烟明月罪孽深重,脾性暴烈的豪侠武人,都对刚刚如化身轻蝶消失在眼前断崖的女子生出一些怜惜。 这是对烟明月罪恶人生里无可奈何,命运无常的叹惋?对正与邪之间纠葛难解的愁惘? 不,只是人类本身,对美丽事物逝去的一种惋惜惆怅。 像杏花如春,枫叶红秋,它们跟着季节轮转离开的时候,文人骚客笔下的伤感和惆怅不其然浮上心头,写于纸上。 一位美丽惊艳的佳人在你眼前生生消失在这世间,有情的人会悲伤,无情的人会叹息。人非草木,总有深情。 她美的时候如同天上皎月,坏的时候连地上的泥巴都不如;死的时候这般决绝无情,死后留人一片伤心。....... 江恨水注视着断崖,不知想到什么,幽幽道:“原来是这样一出好戏。” 陆牵机冷眼看他,知道自己泰半奈何不了他,却不肯服输,一边使了个眼色示意把江恨水围起来,一边道:“你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么,魏大人根本没有上当,被你引来。谷王那群蠢货现在恐怕逼宫不成,反要在诏狱里好生享受了。” 他一甩手回身对其他人道:“齐坞带一队人去崖下看看,”神色冰冷道:“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至于你们,”陆牵机看了看还盘腿在地调息的一众江湖人士,想着魏雅仪的事情,头疼道:“木留,你们拿些解毒丸给这些人服用,能动了就赶紧给我滚,碍事。” “是!” “——你未免太心急了,陆牵机!”前方,滚滚烟尘伴随着一道大家十分熟悉的,清亮中带着些爽朗痞气的声音闯入陆牵机等人眼中。 “——陆大侠!” “是陆小凤!” “陆小凤来了!” “陆小凤来了,我们有救了!” 花满楼又惊又喜,道:“陆小凤!” 不得不说,陆小凤是个对女人不靠谱的男人;却是对事情认真、令朋友信任的人。每个见到他的人,无端端像风雨里有了依靠的草木。 或许这也是一个让女人神魂颠倒,真正男人魅力的所在之处。 身旁响起兴奋的高呼低叫,楚留香分明看到许多人眼中迸射出一如花满楼一样,名为惊喜的光彩。 陆小凤,一个已经在江湖中混出名堂的人物。 远望穹空,楚留香忍不住眉弯眼翘,这样想到。 快马踏在小路上,马背上蓝衣俊朗的青年勾唇一笑,左手拍在马鞍上借力,一下子腾空而起,用着轻功在虚无的空中点了两下,直接落在了江恨水与陆牵机等人之间。 陆小凤叉腰笑道:“花满楼,如果你平时也是这幅狼狈的模样,我想那些女人就不会只看你,而是专盯着我瞧了。” 花满楼苦笑道:“你可算是来了,但却来晚了,魏姑娘她.....”他脸色很差,苍白失落。 陆小凤忍不住过去搀扶花满楼道:“我已经知道了。”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花满楼容色更愁,隐隐透出颓败之气:“我没救下她,是我对不起她。” “你怎么就知道自己对她不起呢?”陆小凤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不过对花满楼这幅样子还是很在意,从怀里拿出几个瓶子道:“这是魏姑娘上次给我的一些解毒散,你先服下吧,她可是福大命大很的人。” 花满楼道:“你什么意思!?” 陆小凤顺手把药瓶递给附近几人道:“我陆小凤都来了,这事儿怎么可能办不成?”他挑眉看向花满楼:“你就这么小看我?” “好你个花满楼,原来这般看不起我!” 花满楼一听便知道里面还有蹊跷,忍不住抓紧陆小凤的手臂道:“别卖关子了,快说!” 陆牵机也过来道:“自上回京城一别,你可是消失很久了,连大人委托你办的事都甩给花公子,”皱眉为难道:“你肚子里还藏着什么花招?” 他狐疑地盯着陆小凤:“刚刚魏央可是被烟明月一块儿带下崖去了。” 花满楼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既痛非哀,似哭似笑,又似乎信任的模样道:“陆小凤.....” 这一刻,花满楼忽然有一种信念,坚持而笃定的感觉。 “好了、好了,”见自己的朋友如此在乎,已然也看破自己,陆小凤两手一摊,垂着头,露出一个坏坏的表情,扬声道:“磨磨蹭蹭地,该你出场了,老猴子!” “闭嘴!陆小鸡!” 断崖处,一道红蝶翩翩似的人影从断崖处被高高抛起,后面一个湿漉漉却灵活得像攀岩猿猴般的人裹夹着什么紧随其后,嘴里还一边不满的大叫道:“老子在下面苦兮兮被冷冰冰地河水浇了半盏茶,你才死过来就充大瓣蒜,不想想我被冻得像雪天里的狗一样!” “陆小凤你怎么就不是个东西呢!”人还没站稳,直接先把陆小凤喷了个狗血淋头。 悬崖下无处落脚,只一条蜿蜒直入汾河的支流,潇河。因山势海拔落差大,水浪湍急,时时激打在嶙峋的岩壁上四溅飞扬,浇湿大半石崖,九、十月份间河水就很凉了,人沾在身上容易受寒生病不说,总也不舒服。 一手捞住落下的一片红,一手把趴俯怀中的女子稳稳放下,司空摘星问道:“小丫头还好么?” 魏雅仪蹭开湿掉挡眼的额发,抓紧了司空摘星的衣襟道:“累、冷,都好。”除开冷和累,一切都好。 陆小凤走来,一巴掌拍在司空摘星背上道:“我要是个东西,岂非抢了你司空祖宗的位子?” “滚开!”司空摘星一拐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骂道:“少在哪儿攀亲搭故,祖宗是你叫的么,谁和你一家,谁就不是个东西!” “你说你来了为什么不早点过来?让我一个人受冷风吹,受水泼,叫你直接把烟明月给逮住就没这么多事了,你非要下套,下你娘个套!”说起来司空摘星非常不满,陆小鸡就是鸡贼,叫他去崖下礁石等着以防万一烟明月耍花招,自己骑着高头大马潇洒出场。 花满楼踉跄跟来,又惊又喜道:“魏姑娘,你可有事?”见魏雅仪摇头,忍不住笑道:“我还以为....你没事就好,陆小凤,到底怎么回事?” 他把外裳脱下披在魏雅仪身上,看看一身水的司空摘星,再看看陆小凤,追问道。 司空摘星抢先道:“还能怎么回事,陆小鸡要猪鼻子插蒜——装象(相)呗!” 魏雅仪瞪向陆牵机:“你也坏透了!” 陆牵机讪讪一笑,朝陆小凤一瞪眼,转移话题道:“陆小凤,该你老实交代了。” “是该老实交代了,”陆小凤意味深长地抚摸自己如凤尾般的胡子,盯着陆牵机慢慢道:“刚刚你问,我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去查了魏骁。” 陆牵机脸色一变,危险地眯起眼睛,绷紧了全身上下的肌肉,左脚前掌后移发力,面上不动声色:“哦?我家大人有何可让你查的?你又查出了什么?” 他警告道:“有的人,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朋友,也希望你能安全的活下去。” “我本来不打算把那些细节翻找干净,奈何你们却把这个机会送到我面前。”陆小凤想到还在床上睡觉的自己被魏骁二人找上门的模样。 陆牵机呵呵笑道:“那真是不凑巧,可你该管住自己的。”他身后的锦衣卫又缓缓上前,只是这时候围拢的对象换了。 魏雅仪花满楼几人不明所以,只看着陆小凤和陆牵机的交锋。 两个姓陆的家伙对上。 陆小凤像是没有发觉陆牵机表露的情态:“从我在湖滨接到魏骁发来的信函后,我就非常疑惑一个问题:如果我没有按照要求去救魏姑娘,你们该怎么办?如何能保证魏姑娘的安全?” “真像你所说的,是受到东厂的钳制,所以锦衣卫才不能妄动?” 陆小凤道:“我反复思索,都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你如果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人掉包换走,陷入危险,会将希望放在一个陌生人身上而不做其他打算?” “一开始,我带着这个疑惑按照你们的要求追查谷王,从江南到广宁,从广宁道顺天,来来去去一路上,我的疑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源源不断的杀手为何一直追杀过来?锦衣卫到底在干什么?烟明月对魏姑娘所做的每一个安排,难道没有半点磕绊,为何异常顺利?” “越来越多的疑惑和状似太平下的暗流慢慢浮现,在那天你与魏骁来客栈寻我后,达到巅峰。”他转了个圈,看向江恨水朗声道:“不如你也来听听看,我的猜想是否正确。” 江恨水笑道:“我知道你,陆小凤,你查案寻事很有一手。 陆小凤道:“先听我说吧。” 气氛就此紧绷,陆小凤正经起来的时候,你在他眉宇间再看不到那种风流的痞气,虽然他一抖眉勾唇,四条眉毛时,又是那个浪里白条,花中情客。 中天的太阳开始往西偏斜,风声随时间流逝,慢慢变大,挂过衣角袍袖猎猎作响。额发上水珠还零散滑落,魏雅仪心情莫名忐忑,忍不住胆战心惊地抱紧双臂,守住自己尚存的余温。 总有一种面临暴雨前心惊胆战的平静。 有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