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长庚闻言,举步站到了姮芳近前,低哑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不错。”
哪里不错了,姮芳就随手描了幅丝瓜虫花,运笔也没什么力道,墨色的瓜筋勾得很草率,藤黄的丝瓜花蔫耷着,构图显得非常呆板。
“小女画技拙劣,邵解元谬赞了。”姮芳生气地噘嘴,转而看见邵长庚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好似在说,“装作不认识也没用,咱俩还是见面了。”
一年没见,邵长庚已经身量长成,比同龄的半大少年更显颀长,举手投足多了竹露清风般的飘逸朗润。再打量了一眼留白处,邵长庚便也提笔,在画侧小题一首“种瓜东井上,冉冉自逾垣。”
“学生想讨来做个扇面。”邵长庚居然如此得寸进尺,这般不合时宜的句子也拿来套用。
想到那阙诗的后半句“瓜葛相结连,蔓延自登缘”,说得明明是新妇思君,姮芳莫名觉得被调戏了呢!
徐蓉宁咬着唇,花了更多时间来润色她的墨菊,可徐大人不过掸了一眼,就知道幺女又犯了浓墨过厚,淡墨过枯的毛病,越是水墨画越是考验功力,徐蓉宁的火候还是太浅了。
“来,你且先收笔。”徐大人还是忍不住为蓉姐儿的墨菊,加工修饰了一番,“你若想画成重瓣累叠之感,就不宜用莲座型,压在枝头岂不是显得摇摇欲坠?像为父这般,将外层的花轮卷散开,或飘或垂,反而能压住势脚。”
“是,蓉宁知道了。”徐蓉宁调皮的一笑。
徐大人对蓉宁是真的宠溺,不厌其烦的亲身教诲,每次外出也总是带在身边,不仅为爱女博取了才名,将来的眼界见识也绝非那些闺阁女子可比。
而胡静贞则难掩心底的失望,纵然她的《别枝惊鹊》评为全场最佳,可一幅得徐大人亲自指点,一幅被解元讨去做扇面,她反而成了最默默无闻的陪衬。
***
邵长庚匆匆过客,无法打听一下姮芳的近况,可他在云龙书院期间,只看见胡同知和邹化羣全程陪同,不免怀疑骆家二房出了什么变故。
适才作画时,他没有看见姮芳身边的瑛姑,倒是有个挺凶悍的丫鬟,在门口训斥杂役:“说了现做一份糖佛手,怎么拖到现在也没送来?”
“不是小的们不明白,实在灶上人手不够,都在给大人们备膳呢。”
“这就是大人们点的啊,邵解元就好这糖佛手,你们难道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那您稍等着,我这就去办。”
邵长庚当下就有些迟疑,难道姮芳想吃一份糖佛手,下人们都敢推三阻四?非得打着他的旗号,灶上才给做!
一想到这里,邵长庚觉得实在无法置身事外,他守在穿堂处等了好一会子,终于看见骆姮芳主仆走了出来。
刻意负手而立,留给姮芳一个背影,可对方就这么无视着擦肩而过,“咳咳……”
姮芳暗笑他的幼稚,转身故作讶异道:“邵解元,你可是在等何人?”
“是在等你。”邵长庚此刻也不与她兜圈子了,当初没能完成姮芳的托付,心中极是愧疚,“我见到了曲老将军,只是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此事早在意料之中,是我强人所难了。”写下那一纸信笺时,本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外祖父如此固执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外人劝服。况且曲氏的遭遇,是烂在了骆家的根子上,病在了人心里,无良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