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长庚此时,只能硬着头皮道:“国之赋税,浙江当天下九分之一,苏州以一府之地视一省,赋税更高于浙江,徐大人认为江南未曾出力,似乎太过偏颇。”
还未等徐大人接话,又接着道:“先生高屋建瓴,阐述了理学、心学二者之差别,实令晚辈受益匪浅。”
面对邵长庚的退让和谦和,徐大人再步步紧逼便显得小家子气了,他回到讲席上,继续进行讲学:“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姮芳自然能看出邵长庚被摆了一道,却郁郁而不得出,在他这个年岁被徐大人全面压制再正常不过了。她突然很想上前去安抚几句,告诉他不用在意一时得失,徐长庚只是他前途的一道坎坷,而不是不可逾越的峭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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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长庚的确是陷入了自惭迂拙的心境,不过他所抑郁的并不是来自于徐大人的打压,学派之争由来已久,互相强辩也成了常态,口才上比不过徐大人没什么可丢人的。
他反而是在治水之术上产生了困惑,黄淮水患的威胁极大,不泛则已一泛就是千里泽国,尤其是在冯隽的指导下,粗读了几篇《河渠志》,了解到避黄保运的重要性,只能通过繁冗的疏浚、堰塞、再开凿新河这等耗费财力的工程来维系。那杨阁老是不是因为派系之争,才屡屡克扣水利度支,将个人的官运凌驾于百姓疾苦之上?
“二公子,今日的信札。”自从邵长庚考录解元后,邵铎之便开始给侄儿进行书信传递,除了邵家事务外,大多是来源于京师的邸报抄录,以便邵长庚能及时把握朝内最新动向。
这是世家大族培养子弟的不传之训,若等到真正入仕后才匆忙开始引导,是培养不出治世能臣的,所以总是尽早灌输朝廷决策运作,甚至直接学着草拟疏议奏本。
邵长庚仔细翻阅着信笺,从浙海事态、吏部黜拔都有涉及,其中用红笔标注的“陈琚,可信之”也赫然在目,想来邵家与魏国公府之间看似毫无交集,私下却往来甚密。
六英在旁清理着香炉灰烬,骆家供给的安息香虽则名贵,却不擅调制,此等阴湿的天气须加入排草等味,才能称得上是“暖香”。嵌螺钿漆的牙盒轻轻揭开,用那铜鎏金的香铲小心添了一抹香进去,“如此便好了。”
“我看这香炉也稀松平常,若是换成倭人制的漆鼓镂空熏炉便更妙了。”九韶挑剔道。
邵长庚看在眼中,江南的华服奢饮,僭越成风,的确如徐大人所说,便是至交丁恽等人,也是好古器物,遇到孤品千金求之,还有陶情声伎者,就更是不乐仕进了。
孰对孰错,在邵长庚心中揉成了一抟泥。
“邵解元,有个小丫头在外头,问您的扇面裱好了没?”
“扇面?”邵长庚略有迟疑,旋即明白过来,“稍等,我去会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