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良也没想到卫灏竟然也会找到这里来。
他虽是男子,但极为心细,对朱玉笙更是极为熟悉,从她别别扭扭的神色之中约摸品咂出一点滋味,但想到卫灏大名,以及他的出身,遂又释然,心中不由添了几分希望。
“玉笙妹妹既有客人,我便先告辞了,明日见。”
“景良哥哥慢走。”
他们旁若无人的“哥哥妹妹”相称,宛如针刺般扎进卫大人心中,他心中再次审视自己的来意,眸色更是晦暗难测。
朱玉笙目送景良离开,客气开口:“卫大人深夜来访,可是有事?不如进来喝杯热茶。”
卫灏率先往里走:“天色刚黑。”还谈不上深夜。
朱玉笙一怔,总感觉卫大人深身扎刺儿,比之江州可难伺候多了。
她原本满腹心事,也没往别处去想,引着人进了正屋,方才给景良泡的茶还热着,便换个盏子替卫大人斟了一杯茶亲自递了过去。
谁曾想卫大人蹙眉:“你这是……竟连一杯茶也不愿意请我喝了?”
朱玉笙还当两人上次发生争吵,他气还没消:“大人这是跑来找茬的吧?”
上次两人相遇,他莫名其妙发脾气,还说了一堆胡话,两人不欢而散,这是心情不顺跑来找场子?
朱玉笙可不准备惯着他:“大人最近在朝中公务不顺,受了很多气?”
卫灏瞪她一眼:“你可盼我点好吧!”
似曾相识的话语让两人同时一怔,朱玉笙想起上次两人吵架的原因,卫大人那些混话,什么榜下捉婿之类的,她忽得醒悟过来,不可置信瞪着他:“大人上次说的……什么高中什么的,原来你说的是景良哥哥?”
经过数日探查,卫灏已经确定朱玉笙入京之事,多半跟其父朱维清之死有关,只是还未曾亲口确定,故而上次他说的那些话算是失言。
他面色微赧,嘴上却不肯认错服软:“难道我说错了?”他故意道:“你既说是私事,除了终身大事,还有何私事入京?”
朱玉笙语塞。
她若是否认,再找不出另外的私事可以搪塞,但若是不否认,还不能确定父亲之死与卫家长辈可有关联。她在京中毫无头绪,认识之人也唯有卫灏能帮得上忙,却不能开口求助。正准备拿出应付客户的虚假笑容来敷衍卫灏,没想到被卫大人没好气的制止。
“你还是别笑了!”
朱玉笙尴尬的摸摸鼻子:“我笑得难看,刺到卫大人的眼睛了?”
卫灏心道:你不是刺到我的眼睛,而是刺到我的心了。
他方才不是没见过朱玉笙面对景良的样子了,笑容真实,一口一个“景良哥哥”的叫着,轮到他便当外人般应付,还戴起虚假的面具,还不如不笑呢。
暂且不论她是否移情景良,可自数次搭救于她,她竟还不信任自己。
但他自小克制理性的习惯总算救了他,让他并没有感情用事,而是讲起了自己的父亲卫山川。
上次讲起父母旧事,还是在江州。
彼时卫灏只讲了父母的感情与婚姻,却还未讲父亲流放之事。
为了引出朱维清之事,他便讲起卫山川流放的前情后事,蒙冤而被流放,这些年他从未放弃过追查父亲之事,这才一路查到江州去。
他道:“当年父亲出事的前几日,京中便有两名刚刚高中的年轻进士得了急病去了,其中一位名唤朱维清,另外一位唤姜颂。”
不出意外,果然从朱玉笙面上瞧见了震惊之色。
卫灏见她态度有所松动,暗恨这没心肝的丫头,讲起京中母钱丢失,而这几年外面劣币流通,江州铜像被盗、僧人失踪、进而吴延拒不交待狱中自戕,以及回京之后的种种。
“父亲当年在铸币监,身负重责却不慎丢失了母钱,流放之时却仍旧百思不得甚解,他说钥匙一直贴身保管,从不曾遗失,层层加锁的母钱何至于丢失,百思不得其解。我自少时起便发誓要为父亲洗清罪名,却至今未曾查到真相。谁曾想近来翻阅当年卷宗,竟无意之中翻到当年离奇死亡的两名进士,着实蹊跷。一人得急病去了尚不奇怪,可两人齐齐得急病去了,这就奇怪了。”
他话音落地,目光须臾不离朱玉笙的面庞。
屋内已然掌灯,朱玉笙便坐在离他两步之遥,半边脸庞被昏暗的油灯照着,另外半边脸庞却隐藏在阴影处,瞧着她的表情似乎很是割裂,说不上是矛盾还是犹豫。
卫灏心内暗叹:防备心倒是挺重!
他无奈再加把柴:“这两名进士出事的时间也太凑巧了,我疑心他们二人也被卷入当年之事,朱家后人不在京中,便着实调查了姜颂,发现这位姓姜的进士有一名姓钟的好友,两人当年相约游山踏青,如今却平步青云。”
听到姓钟的好友,朱玉笙惊讶抬头,目光大亮:“姓钟?”
卫灏也懒得跟她拐弯抹角:“此人姓钟名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