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之中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
花荣发睁开眼睛,发现朱玉笙腰背挺直,跪得纹丝不动,反而是抡圆了膀子打她的婆子此刻面目狰狞,富态圆胖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牢牢握住,阻止了她行凶。
那婆子跟在端慧公主身边,多少年掌嘴都不曾被人阻拦,没想到今日在卫府却遇上了硬茬子,腕骨几乎都要被人捏碎,终于惨叫一声往后退去,试图甩开握着她的大手。
“卢登——”桑珍急呼:“还不快快放手!”
差点捏碎婆子腕骨的正是卢登,从朱玉笙进入正房之时,他便如同一只暗中窥伺的猎豹一般屏息蹲守在门外,一俟听到端慧公主要掌嘴的命令,便迅速冲了进来,恰与那婆子对上。
卢登此刻就守在朱玉笙旁边,抱拳向端慧公主赔礼:“公主见谅!公子出征之前给属下下了死命令,一定要保护好姑娘,姑娘但有一根汗毛掉落,便要属下提头来见!在未见到公子平安归来之前,属下万不敢让姑娘受伤!”
端慧公主没想到卫灏为了朱玉笙竟然做到这一步,连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卢登都留下来保护她,而且为了这个贱人,卢登竟然也敢以下犯上了!
“大胆卢登,你这是在找死吗?”端慧公主的声音不知不觉间高亢起来:“来人啊,还不把这个胆敢犯上的拖出去乱棍打死!”
朱玉笙没想到端慧公主竟然如此跋扈无理,连无辜之人都不肯放过,顿时激起了她身上仅剩不多的反骨。跪得这许久,她的膝盖也疼,心里的火气也压不住了,自行起身去拉卢登:“放开他!公主是冲着我来的,何必牵连无辜!”
“姑娘,你别管属下了!”卢登没想到都到了这时候,朱玉笙竟然会反过来护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此时此刻,卫府门口的马车上方才下来的一对面容沧桑的中年夫妇已经踏进了府门,循着仆从的指引一路踏进了正院,恰听到房里有少女朗朗反驳,一字一句直刺人心。
那少女扬声道:“世上不知道多少愚昧的父母,都以疼爱孩子的名义对孩子实施着残忍的屠戮,还美其名曰管教!可惜卫大人遇上的也是这样的母亲,敢问公主,从卫大人出生到如今,你到底是拿他当你的儿子呢,还是你的私有财产呢?”
这句话,等于剥了端慧公主的脸面,把她长久隐藏在母爱大旗之下的心思全都暴露无遗。
她在暴怒之中,听到这般诛心之言,直恨得眼珠子都要冒出血来,冷笑连连:“你懂什么?你才在灏儿身边几天,便敢挑拨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安得什么心?灏儿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难道他不听我的反要听你的话?”
院里的中年男子鬓角染霜,眼角皱纹丛生,但听到两人的对话也禁不住露出一抹笑意,还低声与旁边的中年妇人嘀咕:“一别十一年,怎的端慧还是这副德性?”
那中年妇人也是面染霜色,但似乎性情极为柔和,只是嗔怪的瞪了一眼中年男子,忧心道:“这是谁家的小姑娘,怕是要吃亏吧?”敢以这种口气质问端慧公主,怕不是没吃过她的苦头吧。
环顾四周,身着公主府护卫服色的几名年轻男子与卫灏府上的侍卫们正在对峙,大家都手握腰间剑柄,似乎只待上头主子一声令下便要拼命,而正屋门口还守着两拨丫环婆子,蓝色布裙的乃是卫府丫环,粉色宫装的当是公主府的宫婢,都各自戒备。
而卫府丫环这拨人里,有一名丫环瞧着粗粗壮壮,竟被一名护卫拉着腕子不肯松开,还小声阻止:“别乱闯!”旁边是一脸稚气的另外一名丫环,似乎被吓得瑟瑟发抖,伸长了脖子似乎想把脑袋也探进去瞧个究竟。
正房之事,此刻端慧公主与朱玉笙都互相仇视着对方。
事到如今,再委屈装乖也毫无意义,朱玉笙反而生出一种背水一战的孤勇,非要跟端慧公主辩上一辩:“卫灏如今二十有三,他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有自己的分辩能力,知道是非对错,在朝中行走深得陛下倚重。民女就不明白了,连陛下遇事不决,都会召卫灏入宫商议,怎的在公主眼中,他便如同三岁小儿一般,没有决断能力,凡事都要听从公主的话才对?”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从来也没有人敢在端慧公主面前挑明。
端慧公主骤闻此话,顿时一噎,更加暴怒起来:“我生的他,他便要听我的话!”
朱玉笙更觉可笑:“敢问公主,难道卫灏是公主一个人的私有物吗?卫灏有父有母,等卫老大人回京,到时候父母之间意见不统一,卫灏是该听父亲的话还是该听母亲的话?”
院内的中年男子含笑点头:“这丫头说得有道理,倒是个聪慧的丫头。”
中年妇人也颇为赞同:“孩子们大了,自然要放手让他们去闯,何必非要拘着管着呢。”
然而,屋内的端慧公主却不这样想。
她脑子“嗡”的一声,感觉要被这个小贱人绕晕过去了。
“我是他母亲,他只能听我的!”端慧公主嘴上强硬,可是内心极为明白,卫灏早就不听她的话了。
如果听她的话,焉有眼前这个丫头什么事儿?!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本宫面前大放厥词?!”端慧公主觉得再跟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吵下去,说不定她便要落于下风,索性不再跟她斗嘴皮子,厉声道:“来人啊,给我把卢登跟这个贱人都拖出去乱棍打死!”
卢登不惜背主也要护着她,而这个小贱人竟然还假惺惺要护着卢登,不过是收买人心的举动,当谁是傻子呢?
她倒要看看,他们谁能护得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