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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害怕

和白日里不同,苏长恭穿着淡黑棉绸,盖着薄毯,半倚在软枕上。  他右手握着一本书,自然的覆盖在胸前,五官一片慵懒冷硬,似乎刚睡醒的样子。    仔细看去,深邃的唇线上,鼻梁挺括标致,细碎的短发下,一双墨黑的眼看过来,即使不发一言,也会无端端令人心悸。  唯一的柔和,是眼角下方的一点黑色,只一眼,就能像一副饱满清晰的水墨,深深刻在心底。  如果用一个词,那就是淡水墨渍。    将笔随意的丢在床上,干净的被褥,立刻晕开了一抹血迹,任沉木凝视着苏长恭的黑眸,心跳得飞快。    突然的静谧和严肃,让任沉木极不自在。    这个苏衰人,为什么没去边境?那她进门后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入了苏衰人的眼。    久久,就在任沉木神经快要绷断的时候,苏长恭合上书,慢慢地,从长椅上坐了起来:“让我看看。”淡淡的声音,清冷低沉,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没有半点焦急,不紧不慢的像是命令。    喉咙一窒,任沉木抬手,看了眼大拇指上的血痕,硬是扯了扯嘴角,从齿缝间吐出一句:“没什么。”    挪开视线,她差点打起了退堂鼓,想拔腿回自己房里,可想到任简言脏兮兮的手上削薄苍白的骨节,她不由心一揪,极快的看一眼苏长恭,抬腿走进了衣储间。  从架子上取出一套睡衣的时候,她甚至还能感受到背后的一股视线。    “沉木。”苏长恭再次开口,却只说了两个字,然后没再发出一丝音节。    任沉木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命令的口吻,但每听一次,总会有那么一点心惊,即使没有回头,她也知道,苏长恭有些不耐烦了。    苏长恭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把命令重复第二遍,尤其是在打扰了他清静的情况下。    任沉木曾看过很多次,他静静的坐着,一个简单的手势,就能让违背了他的人,扰了他清静的人,永远闭上嘴巴。    而今晚,她不仅扰了苏衰人的清静,还和苏衰人还了嘴。    缓缓从胸腔吁出一口气,任沉木忆起上辈子,竟突然没了心若刀悬的感觉,心惊过后,是对苏长恭命令口吻的厌恶。    转过身,她走出衣储间,盯着苏长恭,扬了扬手中的睡衣,神色疏淡:“这套睡衣,送给我吧,我很喜欢。”    苏长恭无动于衷,清透的目光静静深入她的眸子,就像皑皑冬雪,扎进了她的眼底。  他身上的薄毯不知何时已滑落在了毡毯上,两只干净的赤足,被床头昏暗的暖灯,染了细薄的碎光。    任沉木抿起唇角,下意识的侧开了视线,把睡衣搭在手臂上。    她走近长椅,拾起地上的薄毯,头也不抬的给苏长恭盖在腿上后,转身出了房间。    “喀——”门锁应声而落,任沉木提着睡衣,穿上鞋,从任宅小门,匆匆赶往了后院。    -    从门板的挂钩上取下钥匙,刚打开门,任沉木就看见任简言正蹲在床边,从地上捡起什么,喂入了嘴中。    比起任宅的奢华优雅,这间屋子显得脏乱又清冷,灰白的墙面上没有任何装饰,厚重的窗帘将所有景致都严实的遮蔽了起来。因为太过密闭,一股潮湿的霉味久久挥散不去,呛人至极。    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任沉木放轻脚步走到了任简言身后。    任简言似乎没有发觉屋内来了人,脏脏的手指从嘴里抽出来,又往地上摸去。    任沉木往地上一睨,发现任简言从地上捡的,居然是饼干屑。    心一酸,她忙把睡衣放在简陋的床上,伸手握住了任简言的手指。    任简言顿了顿,缓缓侧过头,看着任沉木的眸子,似乎有些茫然。    好一会儿,他眨眼,渐渐弯起了眉梢,没有血色的嘴唇轻轻嗡动:“六叔。”色泽浅淡的瞳仁里,泛着浓浓的欣喜。    “嗯。”任沉木勾勾唇角,用食指刮了刮任简言的下巴,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柔声问:“是不是饿了?”    擦掉任简言嘴唇上残留的屑滓,她不由地笑一声:“以后跟着六叔,保管简言成个大胖小子,好不好。”    任简言没做回答,仔细地看着任沉木,仿佛要看遍她表情上的每一个细节,脏脏的嘴角忽然一笑,宛如和煦冬阳,晃人眼睛。    望着任简言的笑脸,任沉木心中一动,心脏处突然传来湿湿暖暖的感觉。她捏捏任简言的指腹,起身把床边的泛黄棉拖给任简言穿上后,仰头说:“走吧。”    牵着任简言走过狭长幽深的走道,站在小楼下方时,她抬头朝爬满绿色爬山虎的外墙看去,不难看出绿色下掩盖的斑驳,即使不久前才刷了漆。    这座小楼,原是任家老祖宗用来藏书的地方,直到父亲把所有藏书都搬去了别墅,这里便成了杂物间。    而为了方便看管任简言不伤人,这里也成了任简言从小的住所,一个简陋,而无人常来的地方。  久而久之,这座小楼孤零零的坐落在别墅后,门口都长出了青苔和野草。    任沉木收回视线,把任简言削薄的骨节放在手心里搓了搓,微微一笑,说:“简言,六叔不会让你再回到这里了。”    -    回到自己的卧房,任沉木从浴室拿出浸了水的毛巾,替任简言擦了擦手,见他一脸不安的环顾着四周,她摸摸他的嘴角,安抚道:“别怕,这是六叔的房间,简言以后就睡这里,知道吗?”    别墅里有的是房间,只是对于任简言,任沉木决定亲力亲为,把任简言交给任宅里除她外的任何人,她都不放心。    收回手,她把毛巾塞进任简言的手里,嘱咐:“把脸擦一擦,坐在这别动,我一会儿就上来。”    任简言似乎没有听懂,见任沉木起身,眨眨淡琥珀色眼睛,从喉咙里哽出两个字:“六叔……”  任沉木低头,他趁机伸手,紧紧抱住了任沉木的腰,然后十指用力,眼底全是局促彷徨,很害怕的样子。    腰际一疼,任沉木抚额,重新坐回床边,她抽出任简言手里的毛巾,仔细的给他抹了抹眉角处的污渍,无可奈何:“简言听六叔的吗?”    湛湛清明的眼珠微微转动,任简言的目光滑过任沉木的眉,和她领口露出的一小片如玉肤色:“听……”    他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在她的肌肤上轻轻刮动:“听……”    任沉木会心一笑,耐心的擦干净了任简言的脸庞,蹲身把任简言脚上的棉拖,褪了下来。    -    抬手把棉拖丢进垃圾桶,任沉木刚走进厨房,按开灯,就看见之前被吴管家带走的佣人,正跪在地上卖力的擦着瓷砖。    微微一愣,任沉木没想到,这时间段还有人在厨房,摸黑擦地。    佣人寻光抬头,略略一惊,眼睛渐渐睁大:“小姐?”声音不高不低,足以显示她的慌乱,丢下手里的抹布,佣人站起身,双手无意识的抓紧衣摆,眼眶泛红,嘴角全是谨慎的讨好。    “嗯。”应一声,任沉木径直打开冰柜,取出一碟糕点丸子,转身正要拿餐具,手一顿,想了想,她看向静静站着的佣人,毫无预兆的开口:“什么名字?”    佣人盯着任沉木平静的眸,呼吸一乱,顿时无措。    “别紧张。”任沉木随手把碟子放在一边,眉一动:“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这个佣人,她隐约记得上辈子,也是今天,似乎犯了什么小错,之后再没在任宅出现过。那时候她全身心都系在第二天的婚礼上,又被任贝清的礼物感动的要死,怎么会注意到任宅少了一个,卑微弱小的佣人。    “我……”佣人小心翼翼的看着任沉木,生涩一笑,笑得怯懦而服从:“小姐叫我小艳就好。”  任沉木不语,盯着佣人若有所思。    佣人本就惧怕任宅里的人,现在被任沉木盯着,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心底愈发紧张没底,沉默几秒钟后,任沉木终于开了口。    “等会儿熬碗热粥,端到我房间。”顺手取过玻璃杯,倒了温水喝一口,任沉木拿起碟子,快要走出厨房的时候,她回头,淡淡笑道:“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会跟吴管家说。”    佣人愕然,瞧着任沉木离开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愣怔,她在任宅的时间不长,但足以感受到任家人对下人的残酷和冷漠,从骨子里。就像吴管家因为贝清少爷的迁怒,而辞退她,即使她无论怎样伏低央求。只是佣人没想到,向来只围着贝清少爷,对大夫人言听计从的沉木小姐,居然会开口留下她。    有些僵硬的拾起地上的抹布,佣人回神,洗了手,把煮粥用的砂锅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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