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不时有微风徐徐,吹得各色花簇窸窣作响,任沉木也没闲着,眼睛陆续扫过片片花海。 这座岛屿本就属于私人,因着岛屿主人与任三叔是私交,所以今日一整天岛屿都归任家接待宾客,或许多数佣人都在海滩的婚礼现场,所以除了教堂里的警察,这周围几乎没人走动。 “叶刻。”任沉木没有回头,微笑了一下,她褪下手上的软纱蕾丝手套:“其实比起杜家的大少爷,我更希望你来当贝清的伴郎。” 杜家,杜氏娱乐公司,隶属于任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之一,可以说是新近崛起,短时间内就有分庭抗礼,隐隐压过国内首屈一指,老牌娱乐公司的势头。 如此迅速的成就,与杜家大少爷,杜斌斌几乎密不可分。 明面上,杜家掌门人是年过七旬的杜爷爷,但实际,杜斌斌才是控权者。上一世,贝清最终能够掌控任氏,杜斌斌绝对功不可没。 短暂的沉默后,叶刻低声回道:“小姐说笑了,叶刻不过是下属,怎么能和杜少爷比。” “哦?”尾调微微上扬,想起杜斌斌干净腼腆的面庞,任沉木轻声笑了笑,果断地扯开伴郎问题,说:“喜欢杜少爷多一点,还是贝清多一点?” 任沉木和杜斌斌接触不多,但杜斌斌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景象,可是令她记忆尤深。那时,她还没有和贝清结婚,有一日,贝清刚从美国赶回来,她也准备外出,打开门,就看见贝清正低着头,皱着眉,一脸不悦的提着一个人的衣领。 那人一身清爽的衣裳,却蹲在花簇边,捧着几株花,一脸腼腆,丝毫不理会身后的贝清,见她走近,才抬起一双清亮的眼睛,嗤笑一声,不言而喻。 那人,正是杜斌斌。 …… “小姐。”叶刻仔细想了想,盯着任沉木的一头青丝,一脸正色,片刻后,他说:“我喜欢的不是男人。” 任沉木一怔,对叶刻的回答有些意外,她以为叶刻会避而不答。 顿了一顿,她垂眸笑笑脚下步子不急不缓:“贝清和我同时掉湖,你怎么办?” 叶刻浓眉微挑,没有一丝犹豫:“救小姐。” “理由。”任沉木定定地盯着脚下的路面,对答案,其实心知肚明。 “少爷会游泳,面对这种危险,叶刻自然先救小姐。”把一直攥在手心的花瓣松开,叶刻特意看了一眼,被任沉木褪下的新娘手套,不禁想起任沉木的眼珠,黑沉沉的,看似随意,深究下去,就又觉得像是藏了秘密。 他监控任小姐的时间不短,但近日,任小姐的性子,似乎不再像往常一样,容易拿捏了。 任沉木抬眼,没有回头,眼角余光瞥见右侧稍远的花簇,似乎摇曳了两下,但没在意:“前几天我看报导,安玉的个人颁奖典礼会在御品进行?” 叶刻回神,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围的异动,脚下顿了一顿,神色未变。 静默片刻后,叶刻笑道:“小姐的意思是……”他不明白小姐怎么又把话题转到了安玉,甚至御品。 低笑一声,任沉木解释:“我很喜欢安玉的作品,但没有邀请函,叶刻,你要想办法在典礼前给我拿两张。” 御品酒楼,是南区一家著名的酒楼,与任家麾下的普通酒楼不同,御品是完完全全的苏氏经营,更准确的说,御品属于苏长恭,只是没人能把御品的底细查到苏氏身上而已。任家的生意能涉足其他地区,没有苏长恭的介入,不可能站稳脚,因为苏长恭的家世、人脉关系,在省里近乎一手遮天。 而安玉,做为世界著名的摄影师,屡获大奖,称得上是年轻有为的摄影新贵。至于邀请函,为什么不好弄,难就难在安玉这个人,脾气极其古怪,除了工作人员,只送出了二十张邀请函,偏偏这二十个人,都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主。 御品除了高档烧钱,经营手腕更不容小觑,所以没邀请函的人想进去,哪怕再有身份,也简直难如登天。 她需要邀请函,叶刻又是苏长恭的人,她不借用一下苏长恭的资源,岂不是一种浪费。 抬头看一眼天空,察觉身后许久没传来叶刻的回答,任沉木发怔片刻,认真的补充道:“记住了,邀请函只是我和你,两个人的小秘密。” 语落,身后依旧沉默。 扯开嘴角笑了笑,任沉木继续走出好几步,过了一会儿,她才觉出有些不对劲,停下步伐,她转身朝后望去。 这一看,让她先是怔了一怔,旋即心下一惊,脸色微变,喉咙都紧绷了起来,条件反射踏前一步,她低呼:“叶刻!” 十步开外处,叶刻被人扭着双臂半跪在地上。 钳制着叶刻的男人一身黑衣,眼角一道纵横的伤疤,凭添几分骇人,见她还想抬脚,黑衣男人腾出一只手,按住叶刻的脑袋加重力道,迫使叶刻伏低身子。 定了定神,任沉木放下抬起的脚,捏捏手中的新娘手套,踟躇未前。心下暗忖,以叶刻的身手,就算黑衣男人出其不备,也不可能在短短几秒就被制服,甚至连一点儿响动也没有,况且黑衣男人一直看的是她,除非…… 仿佛惊醒一般,任沉木猛地回头,,便对上了一双凌厉的眼睛,她的背后,同样站着一个黑衣男人。 心头一震,任沉木只觉瞬时如坠冰窟,看来,她成了叶刻的软肋,这两个人是有备而来。 没等任沉木细想,站在任沉木对面的男人便忽然笑道:“任小姐,麻烦跟我走一趟。” 顿了顿,男人又接了一句:“请放心,你的叶保镖会毫发无损。”与有疤痕的男人气势不同,这个男人话语间很是客气。 抿了抿唇,任沉木不禁抬眼,细细打量起对方,很清秀的一张脸,身材清瘦,嘴角噙笑,神情微微散漫,一点儿也不像是……坏人。 然而也就是这一打量,任沉木看到了对方的袖口,一枚色泽纯黑的纽扣,她微愣,有些意想不到。 上一世,虽说被贝清囚禁折辱,但她总心存那么些念想,贝清是爱她的,不然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碰她。直到苏长恭把白可可的事告诉她,把她的念想撕裂的一干二净,硬生生逼迫她,正视自己的窝囊与脆弱。她想过死,可是她怕疼,所以当苏长恭把解剖刀递给她时,就料定她没有勇气,割开自己的手腕。 那时候,苏长恭把她圈在炙热的胸膛,手把手,教她如何稳稳的握住刀柄,如何不偏不倚的对准动脉,然后抬着她发颤的指尖,将刀尖慢慢贴在她的手腕上。 苏长恭语调极缓的,轻声说:要不要我帮你? 事后,冷汗缓缓漫过她的眼角,心,甚至揪得生痛,但她再也没想过死。 或许是她的软弱让苏长恭觉得满意,收回解剖刀前,苏长恭留给她一枚纽扣,色泽纯黑,别致精巧,上面纹着一个小小的苏字。 苏长恭说,只要她肯开口求他,他就收回这枚纽扣,帮她重获自由。 只是,苏长恭翻手为云,自信了一辈子,恐怕做梦也没想到,她这个怕疼怕到连自尊都可以放弃的人,却到死,都没开口求过他一句。 “我明白。”任沉木嘴唇翕动,吐出一口气后,平静的开口。 在静默的这一段时间,已经足够她冷静下来,虽然不明白苏长恭现在是个什么意思,但总归,她是没有生命危险。至于苏长恭的人为什么要钳制住叶刻,恐怕是为了演给她看,毕竟明面上,叶刻可是贝清的人。 听了任沉木的回答,男人颇感意外,非常怪异的看任沉木一眼,男人没有出声。 任沉木见男人站了许久,似乎都没有撤开的打算,迟疑了一下,蹙眉:“你知道我是谁,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语气淡淡,但不难听出一抹恼怒,任谁被胁迫着受邀请,都会有些不愉快。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苏长恭的手下。 男人悄然审视了一番任沉木,想了想,他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任小姐,不过没关系,任小姐迟早会知道的。” 看着任沉木眸里不加掩饰的情绪,男人似笑非笑,抬起右手,微微躬身道:“任小姐请。” - 辗转走过几条小径,花簇逐渐稀少起来,任沉木留意了一下四周,很陌生。毕竟婚礼时她只在海滩周围逗留了少许,对于整座岛屿,她并不熟悉。 “别紧张。”男人看出任沉木刻意的目光,好整以暇的眯了眯眼,宽慰道:“任小姐请放宽心态,这就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邀请,我老板很好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