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纪招独自在大床上醒来,他在床上躺了会儿,才慢吞吞的坐起来。
卫生间在卧室旁边,纪招一打开房门就闻到了一股烟味,倪戈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见他神情不算太过憔悴才稍稍放下心。
天蒙蒙亮时倪戈就醒了,他觉得对方更想自己出去转转,没有自以为贴心的帮他把早餐买回来,现在见他起了,问道:“等洗完脸,咱们一起出去吃饭?”
纪招点点头,想着等会儿可以出去心情好了点儿。
两人寻了家小摊吃了油饼咸菜配米粥,粥喝着一般,但这咸菜是真香,不是纯粹的只有咸味儿,特别好吃,倪戈拿着小碟子去添了两次都不够纪招一个人吃的。
“心…”头个字刚出来,对方眼神就看过来了,倪戈直接省了称呼,“不咸吗?”
纪招摇摇头,低头喝了一大口粥,吃多了还是有那么点儿咸的,可咸香咸香的,太合他胃口了。
吃完饭,倪戈拉着他去旁边的小公园转着消食。
公园面积不大,但绿化做的特别好,树叶茂密,挡着大部分的阳光。
八九点了,跳舞的阿姨们都散了,公园里人不多,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更少。
刚吃了饭,倪戈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同他道:“你失踪了三年,现在要是重办身份证的话,魏青池可能会顺着很快找到你,所以暂时别办了。”
纪招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他居然还想带他去警局给他办身份证。
倪戈看着前路,继续道:“身份证不着急,可以先给你买个手机,电话卡我用我的身份证办一个就行。”
纪招更惊讶了。
倪戈心里一直存着旁的事情,没注意到对方此刻神情,他舔了下嘴唇,看着旁边的人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什么,前面有家心理医院,你要去看看吗?”
“不想去也不没事儿,我就是问问,还是听你的。”倪戈见他面无表情的连忙补充道。
纪招摇了摇头。
“那就不去了。”倪戈道。
纪招看着他不作假的担心,朝他伸出了手。
倪戈看着他摊开的手掌心,怔了一秒,把口袋里的手机放在他手上。
【我会说话。】
嗯……没什么信服力。
纪招再次打字。
【我会的。】
他可以说话的,他并不是因为被囚禁致使心理出现问题而失声的,他是忘记了怎么发音。
魏青池不喜欢他的嗓音,因为和他姐姐不像。
笼子里没有人和他说话,他没有电子视频可以看,没有音乐可以听,他在无声的环境里待了三个月,已经忘记要怎么用声带发声说话了。
第一天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什么。
第三天的时候,他发现保姆不再问他想吃什么,而是准备了菜单让他打勾,什么不吃要他自己写,想什么吃也要他自己写,什么都需要用纸笔来沟通,他们不说话。
恐惧从他心底蔓延开来,他说的口干唇燥,他苦苦哀求,他破口大骂,他们都不开口。
保姆最开始叫他吃饭,会说吃饭两个字,虽然只有吃饭两个字,但却是他世界的中另外一道人声。
可一个星期后,他连吃饭两个字都听不到了,对方敲敲他的房门来提醒他饭菜好了,他不下来,对方也不再说那两个字了。
他不能失去他的声音,他不想。
他读书,一句话一句话的读,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他在抵抗,他的对抗宛如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绝望像是冬日的雪,一片片的落下来,那么轻,那么小的一片,落到手心就化成水滴了,可这雪下了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三个星期……七天又七天,数不尽的七天没有终点。
看似不会致命的小雪渐渐堆到了他的胸口。
他的自言自语越来越不自信,他不知道他的发音是否准确,他不知道他的腔调是否怪异。
他看见保姆以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在朗读。
很怪吧?
他的腔调是极其怪异的吧,可能还不如两岁的孩童。
他的音是轻微的。
他的声是含糊的。
他不确定这个字音,他不确定每个字音。
他怀疑了。
他越来越不会了。
他说二十年的话,等真要忘记说话时连两年时间都不需要。
一片片的雪花落下来,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
他记得,他会说话。
他只是暂时忘记怎么发言了。
【你教教我好不好?】
【我会说话的。】
【我没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