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暗无天日触不到阳光的地方,无论一年四季温度都如此。深入骨髓的寒冷与潮湿单单只能依靠墙壁上挂着为数不多的火把才可以稍微减轻一丁点。 这样一丁点,就足够了。 那个走在身穿粗布衣服手执戟高大的男人们中间的女孩,也不过七八岁的光景。女孩很瘦,这可以从她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可以看出。她个子相比同龄人矮、弱,但五官意外生得极好。只是,她面露菜色,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给她的相貌大大打了折扣,勉强算是出众。胸口手臂锁骨脖颈,到处都是布满可怖触人心弦的伤痕;旧伤未愈新伤又添,结痂的、未结痂的,青青紫紫的将原来的肌肤遮盖住。 即便一张小脸被冻得发白,她也无动于衷。身后的守卫嫌她步伐太过缓慢拖拉,忍不住伸出手臂往前用力:“快走!” 女孩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膝盖上因为碎石子的摩擦磨蹭掉了些皮,火辣辣的疼。她闷哼一声,就算心中不满也没有能力反击。 守卫显然并没有悔改之意,眼中也不含怜惜。他反而将女孩从地上提起,厉声:“起来!别耽误时间!” 这次是最后一次,不单单只关乎她的生死。 她的面前,有几个与她年龄相差不大的孩子。他们的服饰与她身上穿着打扮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他们腰间别着的武器各式各样,有匕首、有袖箭、有骨刀、还有长鞭。这里,即使战场也是求得出去能够得到生存权利的地方。 他们都是七国大动干戈因为战乱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孤童。只是想得到一口饭吃不想饿死街头,他们被那些人带到这样一个地方来。 就算后悔,不想被他们杀人灭口也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是,根本没得选择。 红发少年闻声而来,眉头只因担忧微挤在一起。他抚摸马背的手一顿,在它的耳边低声安慰几句,接着放下手中的事情朝倚靠在树下睡熟的青裳少女奔过去。 青裳少女正当妙龄,或许因为做了噩梦的原因脸色如白纸,没有青丝遮挡的额头正沁着点点细汗。 她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顾自己轻声梦呓:“走,走,都走……” 龙且见泠玦不曾因为自己的呼唤,几许愁容。他心里急,又顾着男女之隔,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法子去喊醒泠玦。 “我该拿你怎样才好?” 她还在梦呓,脸色越来越来白。她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梦境里头,根本没有觉醒的迹象。 龙且咬牙,他下了一个决定:“泠玦,我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不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得罪了。” 说完,他的双手附上泠玦的肩头。他动作一停,没人知道他到底又在想什么,他的手掌敷上泠玦的脸颊。 他犹豫不决,泠玦依旧没有半分苏醒的样子。他又沉默片刻,还是决定把手放置在泠玦的肩膀上。他扶着泠玦的肩膀,道:“泠玦,听我说。你之前看见的一切都是假的!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我虽然不知道你从前到底干过什么事情使你自己被它所困扰,不过都已经没有了,没有了……” 龙且对泠玦的过去一无所知,也不清楚她的底细。他也有过警戒之心,亲自打探过她的口风。发现她身世与她性格极其相似,不会透露半分。 渐渐相处下来,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姑娘有好多令他惊讶的地方,也引得他想去探索发现。 “龙且……?” 青裳姑娘缓缓睁开双眼,一张熟悉的面孔放大,惊得她耳根微微发烫,手足无措。 “醒了?!” 龙且不知为何他心中的情绪与他打了胜仗的心情可以相媲美。忘记自己的手臂还放在泠玦的肩头。 “我……” 泠玦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头好像什么东西压制,十分沉重。她的目光渐渐下移,她的双眼立即睁得大大的。 “你……的……手……” 她说话难得断断续续,耳根的红色已经蔓延开来。 龙且一愣,一脸茫然:“我的手……?” 他随着自己手臂的方向寻觅,大惊失色:“对,对不起!我,我给忘了!” 他有一种想打死自己的冲动,又是一急、一慌搞得自己又忘了事情。 他慌慌张张地取回自己的手臂,扯开话题:“那个 ,刚才我担心你……所以,所以……” 话未说完,泠玦点点头把话语权抢着了去,道:“我都知道。” 他的眉头终于得到舒展,龙且道:“以前,我与少主分开的时候。我也怀疑过少主到底是不是遭遇了不测,除了照顾那些留下来的将士之外就是想少主了。日思夜想经常盼他,却只能午夜梦回与他儿时一起玩闹的时光。后来我得到了消息,知道少主还在,来到桑海。然后,我就碰见了你。” 泠玦没有阻止龙且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听完了他的诉说。她只是觉得奇怪:“你告诉我做什么?” 她自始至终没有说出下一句话。我是阴阳家的刺客,不怕么? 龙且只笑无声,“没,就是想说。过去得就过去了,别在想它了,任它随风而散。” 可是她与他根本不一样,怎么可以说是随风释怀? 龙且见泠玦未开口,认为自言自语:“别被以前的事情束缚住、牵绊。放眼以后,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去做。” 泠玦苦涩的笑道:“可我如果说,我实际是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呢?” 龙且眼底的惊意一闪而过,他摇摇头:“怎么会?” 泠玦眼眸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闪动,她颔首:“无论如何,我欠你一句道谢。” 龙且笑着摆摆手,“没事。别这样对我客气。” 一个念头在她的心底萌生,她抬头的那一刹那,目光灼热,难以抵挡:“龙且,在你心中到底是怎样看待我的?我很想知道。” 龙且被泠玦来了个措手不及,微微一怔:“拿你当朋友。” 泠玦抿唇,凝视他许久,眉心逐渐松开。她胸口压着的大石头终于挪开,泠玦面无表情地颔首说道:“那就好。” 等泠玦说完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话,龙且感觉有些郁闷。他挠挠头,他站挺身体,转身对泠玦道:“没事就好。还要多休息一会么?” 泠玦一僵,若有所思根本没有去理会龙且的问话。说出去的话等同泼出去的水,方才一睁眼就看到龙且放大焦急的脸庞。又加上自己未经过思虑过后迎面而来一堆莫名其妙的话,龙且一定会招架不住并且生疑。 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她低头思索回忆,龙且眼底里隐隐的神情似乎在哪里见过,偏偏在这紧要关头脑中一片空白任何事情都记不起来。 龙且见泠玦对自己说过的话毫无反应,便重复了好几遍,声音一遍比一遍大。 泠玦一怔,终于魂兮归来。只是泠玦依旧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实在忧心。她抬起头,拍去肩头上落下的树叶。她轻描淡写地回复:“不用,走吧。” 龙且听泠玦的回复,眼中已经波澜四起。她今天不是一般的奇怪,行为举止不似平日见她的那般拒人千里。脱口而出的话语,还以为是不是换了一个人又或者食错药食一样。龙且停止内心的吐槽,他点了点头,掩饰自己的怪异:“好。” 泠玦没有再说什么,她拍去裙摆沾染过的落叶。原想扶着树起身,却不想一刹那浑身上下好似被什么击中一样,动弹不得。双脚一软,显些摔倒在地。可是那种感觉并不是马上消失的,仍在继续。 如蛆附骨的感觉密密麻麻布满全身上下,不寒而栗其中又夹杂着搔痒难耐,透过皮肤的表面外界仿佛又多出来许多银针,一同刺于她的身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泠玦咬住嘴唇害怕稍微一撇过头龙且发现自己的不适,又惧自己一不小心忍耐不住痛吟出声。她的额头直冒冷汗,顺着她的鼻尖滑落入泥土。 星魂对她种下的蛊又发作了。 她悄悄地扯开衣领,一朵妖艳猩红色的花盛开在她的锁骨上…… “哦?一个月的时间这么快又到了?” 星魂阴阳怪气地说道。他的半张脸已经被夜色遮掩,另外半张脸笼罩在淡色的月下。外加上他沾染淡淡粉色的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看起来如鬼魅一般。 她依旧没胆子抬起头,匍匐在地的模样看起来极为可笑。 干刺客不容易,干大秦帝国国师大人的私人刺客更不容易。除了干本行那档子在刀尖舔血随时随地丢掉自己命的事情之外,还得供星魂那小子试药。 有的时候她真的会很羡慕在外的同行,付出自己的命对主子效忠用不着忍受这样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面无表情地样子像极了吊线木偶,她拾起被星魂弃之于地面上的解药瓶子。触手可得的是整片的冰凉,她拔去塞子,心不存疑虑仰头尽数倒向咽喉。 等她终于服完解药,星魂缓缓开口,“听说,东皇大人的爱徒立即从外回归阴阳家。” “东君?” 他怎么会想突然回来? 东君只知是东皇大人的爱徒,其他的一概不知。他常年流落在外,去外界搜集消息。 他在阴阳家的地位不凡,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一面。她也是都只是听说而已,若是真人出现,她也一定对面也不识。 星魂提到这个人说明她又有新得任务要执行了,果不其然,星魂幽幽道:“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情。” 既然已经猜对,泠玦的身份也该做罢。 “替我,看着东君。” 她的目光几次闪躲,神思恍惚。好在幅度不大,难以令星魂察觉。她垂下头,眼眸之中有什么东西流过。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