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我一脸感觉要勤更的表情!前面说是四年有余,这里说是豆蔻。准确的来说,应该事情是发生在五年前,现在师妹十八,独孤十九。参军怔胡三年,流浪江湖两年。 第六十一章:雨潺潺 他在尸体之中挖掘,任它本该纤细细腻的十指被鲜血和泥土混得看不清样子。他早就事情痛觉,她将这里如山一样的尸骨一具具扒开。 天边不知是什么时候从天明转换西沉。太阳扶着高高堆起的尸骨缓缓落下,西边蔓延过的痕迹似鲜血成河。她的头顶盘旋几只灰色的秃鹫,时不时发出哭鸣般凄惨的鸣声。 秃鹫专食尸肉,对于战后的战场这无疑是一个能够免费吃大餐的地方。可是,它们并没有立刻降在地面啄食尸肉,它们的肚子早一扁平,却不敢飞下去饱餐一顿。 大概是因为,那个少年脚边散落三三两两早已经没有气息的秃鹫尸首吧。 尸体的腐烂和血腥的气味令秃鹫饥渴难耐,不想成为同类嘴边的美餐它们也只会干咽下喉咙中的唾沫,期许那个少年哪时哪刻精疲力尽倒地,它们就可以尽情享受美味佳肴。 少年眼窝深陷,面部饱含疲惫之色。可他机械得推开一具又一具尸骨,常常翻到血肉模糊看不清楚长相的尸首他也只好双眼一阖别过脸继续寻找。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才不信,我才不信!你等着我,再等等我,一定要等着我!很快就好,马上就好!再等等!”少年的声音已经沙哑难听,嘴唇也因为没有水分的补充而裂开。 “淼淼,起来喝点水吧。”走过来一位与他穿着打扮相同的少年,他的手中捧着一碗清水。少年见他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继续埋头翻开一具又一具陌生的尸首。 有的尸首因为天气闷热的原因生了蛆,伤口裂开出大量大量的虫子啃食腐肉;还有的缺胳膊断腿,更可怕的是头颅不翼而飞只剩下四肢。 云淼自言自语,口中念念有词仿若被撞邪一样:“不,他不会死的!还活着,你一定要等着我把你救出来!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 独孤映雪瞪着一双似喷出火焰的双眼,积压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喷发。他摔破手中的一碗清水,碗被他摔成水片,清水陷入干裂的泥土不知所踪。他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云淼,怒不可遏地吼叫:“云淼,你给我清醒一点!大师兄死了!你以为就你伤心,其他人不伤心么!” “你给我听清楚!云淼,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也不会希望看见你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是那个云淼!那个我们认识的云淼!” 云淼痴傻得笑起来,他摇了摇头:“他没死,我一直感觉到他还在,他在等我带他回去。”云淼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摇着他的肩膀。她收敛起笑容,复而像孩童那样捂着脸哭泣:“他们骗我就算了,为什么连二师兄你也要跟着骗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独孤映雪到底还是心软,他弯下腰哄着孩童一样拍着云淼的背部。他柔声对云淼说道,一字一句深深钉入云淼耳中:“牢牢得记住我的话!想报仇的话,你拿出你的本事去找东胡蛮子报仇!不要像狗熊一样蹲在这里!会有什么结果?” 云淼溃散的眼眸渐渐恢复清明,颤抖着双唇。移开双手的云淼早已溃不成军,满目泪痕,眼泪和清水那般陷入尘土,却一点点撞击独孤映雪的心:“二师兄,对不起……” 云淼是半夜被这场梦惊醒的。 “怎么又做这个梦了?” 额头的汗珠密集布满,她随手抹去额头的汗水。坐起身才发觉,连带着亵衣都一同被汗水浸湿。她起身下榻点起烛火,准备重新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继续睡觉。 当年的一切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反而历历在目清清楚楚。 她从床头的包袱中翻开找到一件干净的亵衣。她解开衣带,就这样玲珑有致曼妙的身姿暴露在空气中。片刻,她穿戴完毕将盖住长发的亵衣从里面撩出来。 吹灭蜡烛,她重新躺在榻上。 夜色静谧,她几乎可以听得到自己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她枕着手臂,睁开双眼仰视窗外的夜幕还有透出一缕缕的月光。到了这个点,大家都进入睡眠睡得死死的。 而她,已经睡不着了。 那一会的她,豆蔻花季。放在普通人家的女子,大抵都是待嫁的。羞答答的思念情郎,坐在屋檐下沐浴阳光缝制及笄后的嫁衣。她十指虽然柔软,但布满长年因为练刀遗留下的茧。 那一天,她与往日没有任何区别。听到远处山下居民家放养的鸡跑到他们所居住的山上,为首的公鸡自是穿戴比女儿家还要艳丽的羽衣,趾高气扬阔步大摇大摆。它伸展着厚重的羽翼,高傲的仰起头望着翻起白色的远方发出一道尖锐的长啼。 她睁开双眼,起身穿戴衣衫提起时时刻刻放在榻上的大刀。那大刀比她的手臂还要长,重量可极她体重的一半。明晃晃的刀面倒映着她半张脸,她就对着刀面整理鬓发修剪眉目。只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已经一个人挥舞着大刀练习师傅交给她的刀法。 “小师妹早安!”她听到声音,并未分心回过头去看。嗓音那般行云流水,淡淡附有磁性低沉的味道。说实在,他的嗓音并不是最好听的,但听久了就会感觉像附了毒一样难以忘怀。那个人过了十五便是弱冠了,他是长,最先入门的。他的刀法是三人之中最弱的,却不是最晚起床练刀法的。也不怎么了,这个人除了刀法之外其它门课修炼是三人之中最好。 她练完一个招式,准备开始复习从前的招式。 他见他唯一的师妹理都不理他,好一阵心灰意冷。他收敛起笑容,哀怨得扶着身旁的树木,“你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现在长大了却把我这个大师兄一把推开。噫,大师兄好桑心,好怀念当初你跟在我后面要甜糕吃的日子!那时候你扯着大师兄的衣角,啧啧!” 然而,云淼依然没有理他。她抽空瞥了一眼捂住胸口装伤心的那个男人,天边已经放出白光。她一扫而过,视线又若在那个无力拖着大刀揉着双眼的少年身上。那个少年明显就是没有睡好,不然也不会有气无力得拖着刀走路,刀锋落在地上发出‘吱吱’的声音,与石板摩擦散发一阵金黄色的火花。她自然是不屑一顾,挤出一个声音:“哼!” 三人之中,数她年龄最小;三人之中,数她最勤奋;三人之中,最数她……起得早。 她的大师兄云起假意抹去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那边她的二师兄独孤映雪三人之中数他家室最好,于是,睡得最晚起得也最晚。话虽如此,但他刀法却是三人之中最好的。 独孤映雪除了一张脸皮略显出色之外,起床最晚,刀法最好,其他的根本找不到什么优点。她与云起一样,都是孤儿,没有双亲。所以,就跟师傅姓。 听说他家里是做官的,家里有些闲钱。师傅亦不是那样虚荣贪财之人,却收下这样一个徒弟。这些事情,从她五岁来到这里就已经一清二楚她有一个比她长一岁不见人影的二师兄。 少年独孤映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远处的云起挥手:“大师兄,早!师妹小猫,早!” 她的名字是师傅给取得,那时他正阅读屈子的‘楚辞’。‘九章•哀郢’里有一句‘淼南渡之焉如?’师傅便给她名为‘淼’,‘淼’与‘喵’同音,不知不觉就被独孤映雪取了个外号叫‘小猫’。也对,她是没有双亲被师傅夜里捡回来的小野猫。 野猫么…… 她失神,恍惚之间,她又听到女人和孩童的哭喊,那些魁梧高大的人挥舞着刀剑刺入男人胸膛所发出的声音。又哭又笑,哭得凄惨,哭得撕心裂肺,生息之前痛苦的挣扎;笑得狰狞,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像集市上宰割猪狗的屠户一样,人性早已失去。 火光冲天,灼热的感觉令她仿佛生在地狱。 那些活生生的人啊,熟悉的亲邻,熟悉的玩伴。他们的五官扭曲,嘴巴张得大大的,根本合不拢,眼睛瞪得大大的,宛若铜铃。 人血喷溅在她白净的小脸上,她被母亲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她便像个瓜一样离开瓜藤,滚到墙脚。碰到堆积好麻袋里的物资,那些东西狠狠得压在她弱小的身上使她喘不过气。 身体表面火辣辣的疼痛,一迸爆发出来。由此,她很难分得清楚自己是哪里受得伤。她捂住嘴巴让自己不准发出细碎的声音,她根本不敢哭泣,从黑暗之中她看见外面的世界。 母亲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个浑身裹着动物皮毛的人咧着嘴拉着脚跟使着蛮力拖出她的视线。她不知道他们要对她的母亲做些什么,昏迷之前,她看见母亲眼角的欣慰。随后她双眼紧闭,口腔一动,鲜血从她的唇角缓缓流下。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许一天一夜,也许三天三夜。她从黑暗中苏醒,肚子已经饿得憋下去,母亲替她整理好漂亮的髻发散乱不堪。她哭着推开身上的重物,四肢已经被压得麻木。大火将房屋烧得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的骨架,满目疮痍死气沉沉。 东胡人将家里仅剩下的钱财洗劫一空,她摸着眼泪前行,这个村落似乎没有活物了,连一只家禽都看不见。到处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尸气味,有人躺在血泊中,有人衣衫不整。等到哭泪了,嗓子哭哑了,她靠着墙脚休息一小会,然后漫无目的继续前行。 那几天,对于她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她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死亡。 晚饭过后,她似听见什么声音。 “东胡人侵犯边境,朝廷征兵,独孤,这次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师弟,这件事情我先告诉你,我知道师傅不会答应我参军,所以,我要偷偷的去。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师妹,要听师傅的话,别让师傅他老人家生气。”云起拍拍他的肩膀,郑重得叮嘱。 少年忽然变了神色,他横眉直道:“师兄,我跟着你!” “这……”青年眉头紧蹙颇有些为难,接着笑起来安慰道:“你啊,还是再过几年吧!” “贴出来的告示是十四以上,五十以下的。我到了好不好!” 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脑海中又回忆起那些事情来。她原来是想将擦拭刀锋的布洗干净放好,没想到听到这段对话。她蹦出来吼道:“带我去!我也要去!” 站在树底下的两人听到声音之后脸色灰白,他们自然是清楚云淼是想报仇的意思。如今故技重施,情景再现,换做是谁,都会做出同样的回答。 “你,都听到了?” 一直以来涎皮涎脸纠缠的云起脸色难看的要命,他从树底下的阴影走出来,直勾勾得死盯住她,她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发慌,她咬咬牙道:“一句不差!” 见他不说话,她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法子:“若是不带我去,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师傅去!” 明明知道她只是在威胁他,他却依然点头应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