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心转迷　　有的时候苏夜幽真的觉得项少羽比她还要幼稚的不得了，这对于她而言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我发现，你有的时候真的就像小孩子。”　　他的身高窜得极快，她不过到他的肩膀罢了。若是有一天真的动起手来，她可没把握她能够打得过他。　　她的感慨，他不由地笑了：“你的行为举止，才像个孩子那般无忧无虑。有人惯着，也挺好的不是吗？那是我愿意的。”　　越说越迷茫，脚下的山路也跟着越来越陡峭，碎石乱零。　　“别说得那么深奥，我听不懂。”　　离距山顶越来越近，灌木荆棘丛生实是难走得很，下过雨的山路泥泞更是寸步难行。她细细的观着脚底，又踩了一脚的湿泥。一头还挨不住同他唠嗑唠嗑：“这路真难走！”　　“需要我扶着点么？”说音还未落下，他便朝着背后面伸出手掌去。苏夜幽望见眼底大了一圈的手掌，莫名感到无比的心安。　　她好歹言之也是要得一些脸面的人，自然不肯容易的乖乖就范，她把自己的手盖了上去，重重得一拍发出一声脆音。　　“不需要，我还没老掉牙呢！”　　听她这般说话，他不由地笑出声来：“怕是那时，我也成为一个糟老翁了么？腿脚不利索，柱着拐杖步履蹒跚陪你登山可好？”　　她没多想，步履躲过挡在脚边的石子：“那可还早些时候！”语声落去了，她方才记起来。她现在面前笔挺高大的身影，年轻毅然的脸庞，心掌着山河万里的少年啊最终的下场是如何的凄惨悲凉。　　她慌了，他根本不会有同自己一般的鬓白如霜。　　心里不经意掠过的恐惧在迅速滋长，脚下一滑身体失重她整一个人便向后仰着跌去。她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像球一样骨碌碌得滚下山脚边边，那应是一轮漫长煎熬的过程。　　“小心！”　　他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把她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天旋地转的风景自然是看不到了，定了心神迎接的是项少羽一番斥责的数落。　　“成，若不是我你便成了泥球！”　　撞入眼底的景象颇为不真实，也或许是被这山顶的雾水迷了眼睛；少年还是那个少年，没有丝毫的更改。可她却独独忍不住胸腔里浪涌波起的翻滚，眼睛一酸哑着嗓音糯着道：“泥球就泥球！”　　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眸观望着他，嘴里讨着赌气的话儿忽然她显得有点那么一味像极了惊了的稚嫩的小鹿让人忍不住软了心。　　“你总是这样，听不得别人的话。”他心微微一颤，顿了一顿还是硬了心房准备说教她脱口说道：“没有我，看你怎么办！”　　他猝然愣了，没有他以后的日子她能不能小心？　　“我刚刚在想一些事情，也就忘记看了脚下……意外。”她扯着他的袖口小声嘟囔道。为了防止他的质疑，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撒了谎。　　山上的泥土也比在山脚的稀得多，鞋子沿过的一圈踏着黄褐色的土壤，下山以后怕是要在溪边搓个整整一上午了。　　“我很好奇，你方才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不妨，说上一说？”　　令人抗拒不了的语气，也就是这样她也不能不说：“哦，也不是什么大事。芝娥家的母猪生了八只小猪崽我问她该怎么处理，她说按照惯例是要全部拿到市集上买的，我问她能不能不要拿去卖掉因为这群小猪崽还没有断奶失去妈妈会很可怜的……”　　她挺佩服自己的，撒起谎来轻车熟路脸不红心也不狂跳话也没有断断续续吞吞吐吐得惹人怀疑。　　他笑了，“就因为这事？”　　苏夜幽点点头：“离开了母亲，他们活不成。”　　“这是常事，你也无需苦恼。八只小猪母猪定然是奶水供应不足如此一来母猪便会消瘦吃不到充裕奶水的猪崽必定会活活饿死，反而会亏本。卖到市集上，叫那些养得起的人家买去倒能快活一生。”　　“可终究逃脱不了被吃的宿命不是么？”　　她自怨自艾地叹了一口气，即便做出再大的努力和贡献也仍然逃脱不了这早已经定下的萧瑟结局。　　“有的时候，我就是觉得。似乎许多许多的东西，都是冥冥之中就有规格的。谁该遇见着谁，谁该欠着谁，来来往往，绕了一个大圈任是谁也跳不出去由着它蒸发消失。”　　项少羽不惑，她也跟着越说越偏：“生畜生来就给人吃的，至于命运这一类说不明道不懂的玩意，是要靠自己掌握后人来书写的。”　　他滞了滞，回过神来：“怎么忽然想起这么一说？我明明记得，你是不信命的。”吾命由我不由天，朗朗上口的口头禅他还记得很清楚，是她自己说的，自己的未来靠自己打拼的。怎么就……　　她很无奈，又有点委屈：“我也不想相信啊？就有那么一点点东西不得不令人相信下去。例如你的马，那匹乌骓到现在也没人领。”　　他又笑，“它的事情，你还耿耿于怀？”　　她摆了摆手，“物归原主也得有原主啊。”　　现在哪怕她还是不相信乌骓是那匹将来陪他出生入死名垂千古的良驹，说到底是她难以置信罢了。不，是不愿意相信。　　“乌骓的事，暂且先搁下吧。马上要到山顶了。”　　伴着他的清幽音落，回眸顾盼，瞰望风景雾霭重重迷离，白烟袅袅仿若置身昆仑处山巅。她不禁感叹，“神仙，亦不过如此吧？”　　睥睨一览重山叠翠，村子在白雾里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山岸之间横跨一条绿蓝的水带子想必那就是江东的涛涛江水了吧？　　他合着颔首道：“楚国有一地称之为云梦泽的，云梦泽山峦林泽珍禽异兽仙草奇果，地势广阔无垠。怀王在世，我有幸随着我的祖父陪同狩猎，见过红彤彤的大果子挂在树上……那么大。”　　他伸来双臂在空中胡乱比划着，看着大小足矣和西瓜相比拟。他越说越兴奋，继续道：“正逢饥渴，我便摘下来尝尝。没想到，那玩意儿的滋味甘甜多汁，入口即化。可是奇怪的是，当用完之后我便躺在树林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到了后面还是祖父带人找着我。”　　“云梦泽？”名字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见过，可总是想不起来。　　她暗自略一思索，“乱七八糟的果子你也敢乱吃，还真是厉害呢！”　　原来，他也有那些年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再讲一个已经历经很久很久的故事仿佛根本与自己毫无瓜葛一般。他缓了缓，启口念道：“后来一想，我睡着的缘故多半源于那些奇特的果子。等当我回来故地重游的时候，那些怪异的果子却已经不见了。”　　故事的最后她已经不再在意，环顾四周，灌木暗生四面荫蔽。清晨露水浓重，自然也是要比在山脚还要凉上一些的。　　冷风吹过，衣衫单薄的她难免不会颤了一颤。可又不至于，抖得直打喷嚏。很快，她的目光锁定了前方一片密密麻麻的野菌群。　　她疾步奔跑过去，低头一看缠着满脚边即是。她放下竹篮，撩起衣袖蹲下直接埋头苦干采摘。　　“大约就是这么一片了。远处也有，但愿你别跑远就好。”　　他的叮嘱絮絮叨叨，她又开始埋怨他把自己看做一个要吃糖的小孩子扬手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直到背后没了声音，她才知道他离开了。　　时间在指缝间悄悄流走，她满怀喜悦地往竹篮子里丢进野菌的时候才忽然发觉自己的篮子不知道何时已经堆满了野菌再也塞不进了。　　她试了一试，再多一个也塞不进。　　“下山了吧？”回过头去看，他的双手里一左一右捆了两捆干柴。他把斧头往后一扛，很是潇洒。　　她点点头，“走吧。”　　平常人一般背着一捆柴都足矣累得够呛，他倒好，一左一右拎干柴就像拎着鸡鸭轻松容易得要命。　　“重么？”她眯拢着眼眸，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打量着他。他力大如牛她当然知道，老天爷赐下的神力言之天赋异禀，可天赋让人嫉妒。　　“还好。”果然不出所料，简简单单的回答了两个字。她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浅浅的笑意：“你会帮我么？”　　她果断的摇头：“天真，我就问问。”　　走了有一半的路，她愈发觉得项少羽带的路根本不是原先上山的路途，深入迷雾重重。她拔开挡眼的树枝，“这路，不是上山的路？”　　她停了会，突然阴沉着一张脸道：“你不要告诉我，是迷路了。”　　行军打仗，有一个路痴的将军那可不成的。　　“不是，不是要去市集么？这一条是去市集最快的捷径，可能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好走。”他说着，眼前豁然开朗是一条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仅仅一人通过。　　苏夜幽心肠一堵，嘟囔言之：“还真是不好走。”　　确实不好走，哪怕他在前边迈着缓慢的步伐一面嘱咐她也仍然被稀泥脚滑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是在山脚。　　这一次滑得颇为厉害，滑了一脚踩到石头直接绊了整个人跌飞了出去。她顾不得因为惊吓加速的心跳，耳朵里嗡嗡嗡的响。　　她要在山脚上摔死了。　　恍惚之间，她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隔着衣料她也能够感受到厚实发烫的胸口同一声声有力的心跳，她脸颊红晕飞跃。　　她睁开双眼，自己腰部正挽着一双手臂。　　还不等她反应，头顶便传过来一声温柔的责备：“伤到哪里没？”　　她就像饮了酒一般微醺，通红得像只沉甸甸的软柿子冒着甜腻的醉人的香气。她心里不停的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让自己镇静下来的话，终于昂起头来道：“我没……”　　脚一挨到地，脚裸一股骨骼撕裂的疼痛传上来。疼得她脸色瞬间发白，龇牙咧嘴的险些眼泪冒出来，气若游丝地道：“我的脚……”　　“你的脚？”他松开了手臂扶着她的肩膀，“让我瞅瞅。”　　他找到旁边一出石头让她坐下，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也不等她答应便掀了她的裙摆脱了她的鞋袜：“多有得罪。”　　苏夜幽茫然的看着他娴熟的动作一气呵成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什么什么多有得罪？”　　话末，脚底一冷她打了个哆嗦。接着，一股剧烈的疼痛犹如潮水向她扑面而来，难以抵挡。　　“疼……”眼睛一酸，眼泪竟然被痛得流出来。　　到嘴边的话又迫不得已重新咽进肚子里。　　“还好，还未伤到筋骨。”他的粗砺的手掌和指头在她的脚背间流离不止，停顿一捏便疼得她眼泪往外掉。　　他忽然抬起头道：“你在这暂且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花了视线的她努力摸清了眼底，缓声而曰：“……哦。”　　不一会，他便不晓得从哪里抓回一把开着黄花的草根。见他用手掌撕碎挤压，须臾沁出青汁来。他把沁出的青汁涂抹在她的的脚腕背子上，抹了抹手：“现在舒服些了么？”　　脚背上传来丝丝凉凉的感触，疼痛隐隐间也减轻了不少。她点了点头，“恩，好像是没有那么疼了呢。”　　苏夜幽忽然记起什么，以看得见的速度脸冷下来：“你的手法怎么这么老脸，一气呵成不像是新手。该不会……？”　　他原来还自责来的怪自己带她走不像样的捷径，瞥见她脸色变得如云晴才大彻大悟她是什么意思。他又好气又好笑：“这话，亏你也说得出口。这些不过是行军琐碎日常，自然而然的就熟悉了。”　　他顿了少倾，耸肩解释：“况且，这一类事情，我也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人。因为，很容易败坏别人姑娘名风的。”　　她真心觉得没什么，道：“脚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看人家雪女姐姐，露大腿哎！白花花的大腿根子！小高也没说什么。”　　再瞅瞅人家赤练，事业线露得让人眼红。　　他低沉着嗓音，“那不一样。”　　江湖侠女，不拘小节自然跟深在闺阁的小姐不是同一种画风。可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她不以为然，“哪里不一样？不都是女子嘛。”　　“她们或许可以，但你不行。”　　她不行？？？　　苏夜幽低头瞅瞅一眼赛似平原的胸口，心口一阵绞痛：“我还真不行。”那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啊。　　“能走吗？”　　“啊？”她回过神，试着站起来。可哪想而知，她一站起来接触到地面她的脚就疼得直不起来：“好像不行。”　　总不能拖累他吧？　　“要不这样，你去集市，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荒郊野岭。”他摇头直接否决。　　她想不出来更好的法子，也不愿意再多废一分脑子。同时，又觉得委屈：“这样不成，那样不成，那你说怎么办？”　　我思前想后，为了弥补我的过错绞尽脑汁。如今，还有一计。”　　脑袋嗡嗡的响，耳朵里重复不休的是他的嗓音。　　“若你不嫌弃，我可以背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