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章:无须啼 苏夜幽犹豫了一秒之后,委实觉得那画面太过唯美终于残忍的拒绝了:“算了吧,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木棍削了给我呗。” 项少羽没有说过多的话,应声答下。 有了木棍做支撑她好走许多,一瘸一拐的来到了市集。见识过在桑海的繁荣长街,一眼尽可望到巷底自然是没什么好惊叹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用来形容乡间小市也不为过分。 两旁吆喝叫卖充斥耳朵,尘土鲜花挤尽眼眶。摩肩擦履,妇孺少女老人青年,往来车马不及桑海,但人数却不比桑海少。 “这里挺好的。” 他听见她的感慨,疑问一声:“恩?” “自给自足,田野绿林。我最喜欢这样的生活了!喂,要是你不是楚国的后裔,将门虎子。山水人家,我们两个在这里拉倒拉倒过了这辈子成了!”管它什么江湖恩怨,故国情仇通通都是屁。 “你这是说真的?”他难以置信。 “当然是真的。”垂眸见他解绳子的手一顿,她答道。 他抿唇一声轻笑,听不出来喜悲:“可惜,亡国之仇灭亲之恨,根本消不得。东躲西逃亡命天涯的日子,我不想再过。” 苏夜幽没多大的心思,随口道:“人生那么长,大仇也有得报的时候。能那个时候,恩怨情仇了解,再回来也不迟啊。” “好。”话末的一个字,最终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消散音量。 不就是两捆干柴罢了,一往二去就叫那飘着炊烟的饭馆收了回去来来回回就一炷香的功夫而已。 “走,我们回去。” “好啊!” 野菌汤果然味道鲜美,在宋大娘的手中那么一翻转便成就了普普通通的野菌变作了真馐美食,无人可及。 苏夜幽捧着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小口小口的抿着顿时心也跟着雾气腾腾的菌汤化了一摊的水。 “好喝!” 宋婆的手往身上擦了擦,眼睛喜得眯成一条缝隙:“别客气,把这当自己家,想喝就多喝一点。” 苏夜幽连忙点头答应,“好的!” 宋老见自己的婆子一走,恍然又记起什么问她:“苏姑娘,不知苏姑娘的双亲是否健在?是何许人士?” 又是问到自己的父母亲,嘴里淌过的野菌汤流触舌根她跟着便是低头一呛。说不健在一了百了,可总归不尊重啊! “呀,苏姑娘慢些喝。急了做什么?” 项少羽憋了个笑,故作镇定解释道:“她一向如此莽莽撞撞。” 苏夜幽好不容易止了咳嗽,缓了口气道:“刚刚喝了急了不碍事不碍事。”她瞪了一眼还在笑的项少羽,继续道:“双亲健在,我乃普通农家女,祖上为楚人后遇风霜才到秦地居住的。” 她叹了一口气,这个谎她算是圆了。 应该,不会怀疑吧? 宋老眯拢眼睛,是说不出的怪异:“苏姑娘,老夫看你的谈吐和手掌不像普通的农家女倒像哪家的小姐。” 啊呸,她当是什么呢?不就是说她见识短做活不利索。 “我还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闺女,就一普通百姓罢了!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家中双亲得我一女,自然视如掌上明珠宠溺娇惯我那么一些。然后我啊家务做得较少什么的……” 宋老半信半疑,最终还是打消了疑惑的念头:“既然姑娘是好人家的儿女又怎会独自一身出来抛头露面?” 她手里冒出冷汗,手掌心立即湿哒哒的。她仰起头尴尬的干笑好几声:“我们家比较开放先明,恩,是的。” 宋老感叹道,“终究是时代不一样了。”话头一转,抿完野菌汤喘了好一会不急不慢又说道:“女子在外说出去怪是不干净,苏姑娘年纪也不幼,理应有个应归之所罢。” 苏夜幽汗颜,捧着碗沿的手指挪动一步:“我不急、不急……” 芝娥插嘴喊了一声:“父亲,怎么能问人家姑娘这种话呢?想想也是羞愧得要命,你还拿着当着堂面上说。” 芝娥出来救场,苏夜幽牢牢得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附声:“是啊!这一类事情,本来就是问不得的。” 还当着他的面上说,都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他的确是个旁人,却又忍不住道:“这一类事情啊,怎好说是问不得呢?嫁夫育嗣本来就是伦理道常,不足以为奇又怎是问不得?” 他这脚插得准确,惹气宋老扯着自家闺女:“少主的话准确,芝娥啊追那小子你还留恋着呢!你跟着他,是会受苦的!” 芝娥没有立刻说话,苏夜幽悄悄瞥过她的脸色微微变过但不是明显。她停滞一刹,细细饮着野菌汤:“父亲,哪怕跟他以后会受苦受累,日日夜夜为他操劳,我也是愿意的。除了他,我不会跟任何人。” 恍而,餐桌上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青丘方上,漫步着两位惊世的少女。一位白衣似裹轻烟,一位蓝衣如苍穹之光,本应是欢笑连绵,她们两位愁绪不融。 “小黎,大人传来消息央求我回去。抱歉,对不住。”话后,妗弱叹了口气:“独孤,就只能交付于你。” 小黎精神恍惚,心不在焉憔悴的模样很是令人心疼得不得了,但又不知道她一个人究竟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现在正处于亲人离世的伤痛之中,食不安寝不眠。作为他的好友,不用你们说我也会尽力而为照顾他直到了结走出来为止。” 他对她所说的话,她不会放在心上。 “独孤这个人,一直都是后知后觉的他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舒你的心了。大可飞鸽传书给大人,他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 她颔首不语。 “我也知你不是凡人,他也不会欺悔你。倘若他不规矩,你揍他一顿便是了,他皮糙肉厚的,不碍事。” 妗弱的话语实在太实际,引得小黎笑颜逐开。 “好的,我定会。” 妗弱应声,“便送到这里吧,我先行离开一步。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送完妗弱小黎又在田野里多待了一会会,金黄的麦田伴着徐徐的风儿顾盼生姿,摇曳翩翩起舞。 散散心,也是好的。 正当她出神之际,从丛生的稻田里滚出一个橘黄色的铁球。铁球展开,蹬出四双爪子同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来。 耀眼的白光咋现,化作一位系着鹅黄百褶衣裙青丝飞扬提着裙摆如风奔跑的妙龄少女。 少女嘴里一直不停大声叫嚷着:“小黎,小黎大事不妙!” 貔貅咋咋呼呼的性格她已经了若指掌,转瞬她惑然不解对着少女叹道:“何为大事不妙?” 貔貅急得似乎快要泪流而出,呜咽道:“独孤映雪他不见了!” 她顾不得上貔貅,大气不出狂奔回到客栈。他确实不见了,房间里角角落落凡是属于他的东西是一件也没有了,干净得要命。 她静立于空荡荡的客房里怅然若失,貔貅在一旁急得束手无策来来回回的渡步一刻也没有停歇下来:“那个傻子不会是去找星魂报仇了吧?他怎么可能打得过星魂啊这不是寻死嘛!” “你先停停,我在想办法。”思忖着这件十万火急的事情愈发头大。 “我们跟着他东奔西走究竟是为了什么啊?是被他身上的魅力吸引么?我呸,还不是因为我们欠东君一个人情?东君心系于他,唯有此一愿,帮他完成想是可以回大漠远离是非不过是近在咫尺的事情罢了!哪知他那么不知好歹,一而复之再三!” 恩怨必报的这种神诏它最厌烦,又说什么不容与人间牵扯分明是驴头不对马嘴,通通皆是错误。独孤映雪此举一出,它怕是又是美梦一场,能够重新回到与世无争的神殿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她终于挨不住终止了它滔滔不绝的话语,朗声安慰道:“我晓得你想回去,他的深仇大恨也是一般急不来的。” 貔貅脸都快皱得成一块抹布,她无处发泄直跺脚:“我当然知道这事情急不来的!但他也就不能照顾一下别人么?什么也不会这就算了我不追究,那什么偏爱给别人添堵他这是什么意思?” 它最讨厌这样的人,二话不说擅自主张不管别人死活啊。 “小黎,想出办法没有?” 她呆滞的‘啊’惊呼出声,猝然忽而又垂首低沉着嗓音说道:“我想我应该知道他在哪。” 红霞孤日,这是她在江东渡过的最后一个夜晚。 “少羽,我其实不想走。” 到嘴边的话被她咽了下去,大好的锦绣前程摆在她的面前是她所有人的期望,她是绝对不可以辜负的。 “一个人在想什么呢?”少年从屋里走出来,高举着臂膀喘息了一回再放下手臂,之后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明天就要走了,你今晚可要早点睡。” 她低头不答,沉默着点点头。 “有什么说不得的心事么?” 苏夜幽顿了转眼间,摇摇头。 “那怎么了?”关切的柔声犹如初见之时,恍然如梦间她又重新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而自己也是越来越迷茫,她到底该怎么去面对她所清楚对于她而言曾经是段故事的现实? “少羽,我骗了信任我的所有人也包括你在内你不讨厌我么?” “不会啊,每个人都会有自己说不得的小心思,这有什么?” 她忍不了要将自己心口翻腾的苦水尽数涌出,“我来自未来啊!未来是什么,是在这里的三千年以后啊!” 是啊,她和他整整相隔了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听着明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此刻却成为现实。 “三千年以后的世界,什么也不会再有。” 当她以为她把真相说出来的时候会惹得项少羽勃然变色,可他却神色自若,云淡风轻没有悲喜。 他眉头一扬,正色道:“看来,我不单单大你半年啊而是大你三千岁那还不过来喊我一声祖爷爷哈哈哈哈哈!” 苏夜幽神色颇为复杂,根本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样子反而是一副无比真诚:“我没有在开玩笑,我真的来自未来。” “是么?” 苏夜幽重重得拖着尾声:“嗯,是的。” “未来……”他细细嚼着这仅有的两个字,“那是怎么样的?” 她的世界实在有太多东西说不完,可她却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从未有过好看的异彩纷呈,似憧憬似渴望美好的不忍打破。 “那是一个没有帝王的世界。”她能呈现出的也只能这么多了,“像我说的那样,男女若是两厢情愿可不必等同父母答应自己成婚。” 相对这个世界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一妻一夫即是一生。” 她在这里止了口,出轨妻子暴打小三离婚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说了。 他叹,“圣人眼里的世界,莫不过如此。” 拉倒吧,未婚先孕被渣男抛弃这种事情遍地唷。 苏夜幽咽下口腔里的唾沫,“或许是吧。” 三千年以后的世界,他们的风起云涌波澜壮阔的一生早化作了渺渺轻烟又或者坠入地上成为供养花草的泥土养分。 秦亡败于赵高,汉末亡于王莽、董卓,三国熬不过一个司马懿。 横批,去他妈的千秋万代,做梦! “少羽,秦会亡的,但不是现在。” 项少羽听她一言,很是惊奇:“哦?秦亡?” 她晓得他是最喜欢这个,“你放心,因为它已经过了它最辉煌的时候,穷途末路了。你呢,也不要太心急,熬它、使劲熬。” 他朗声一笑,“你这话倒是说得有意思。” “本来就是,嬴政虽是第一人可是他的王朝就像花一样,过了花期没人打理引来蛀虫啃噬内蕊失去平衡自然而然的轰然倒塌。” 他挑眉,越来越起劲:“接着说,不要停。” 苏夜幽疑惑,“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啊,你还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被她引得热血沸腾,一想秦亡他便欣喜得合不拢嘴。 “我还想知道,亡秦的人会是谁?” “都说亡秦必楚了,你说会是谁啊我的少主大人。” “是么?”他惊悦不休,“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我……”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告诉他,又能怎么样? 繁华不过云烟,这句话是正确的。 “王朝,是没有千秋万代的。反反复复,历史轮回任谁也改变不了啊,告诉你未来发生的事情又能怎么样?” 他还在执着亡秦的激奋之中,忘乎自我。苏夜幽的话,他是听不进去的。他道,“就按你说得办,无论多苦我都熬着!” 项少羽脑海骤然闪过一丝疑虑和不安,“未来,有人会记得我吗?” 她头也不抬起,直言讲道:“恩,怎么不是?你是大英雄。” “大英雄?亡秦的大英雄是么!”越说他越难安耐,“真的么?” 她附和得点点头,一个留下后世纠缠千年的大英雄。 “真的,你是大英雄。”万人敌,他真的成为万人敌名扬四海千军莫拦的那一刻,王者之巅,他的锋芒将成为一个神话、成为象征。 喜悦归喜悦,脑海中蹦出来的一个想法仿佛如冷水淋头浇下使得他虎躯一震,“夜幽,你说你是来自未来的人。那么,你是不是有一天还是会回去的……?”等到那一天,是不是一切都会结束? “阿?”她不是特别确定,甚至有点尴尬:“这个,我没法回答你。” “若有选择,你可否一直留下来?” “啊?” “留下来,能够在我看得见的地方。这样,我即可想见你时便把你找到。” 若候不住来生,但求今生淋漓了却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