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意行迟 独孤映雪醒来的时候,自己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他不敢相信,将亵衣解开好好看了一遍,肚皮上完好如初根本没有伤口的痕迹。 “我尚记得……昨天……” 那柄剑都刺穿他的腹部了,他还记得自己的血流了一地。后来嘛,后来他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 他是死而复生还是庄周梦蝶? 没可能,昨夜发生的一切一定是真实的。 他无意间瞥到榻前的佩刀,正安安当当放在那处,还摆得特别的整齐。这一点,引起了独孤映雪的注视。 他从来不会把佩刀按照规格放置,任性随意搁置好他的佩刀。他个人认为,刻意的安好佩刀显得虚伪并且还有点女气。 独孤映雪穿好鞋袜,推开门看到门前的那副阵仗吓得又跳了回去。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门口拥了一帮密密麻麻的人,男女老少数数有数百人之多。他一开门,那一群人便一起向他所在的方向挤过来。 “恩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独孤映雪从七嘴八舌的人群中模模糊糊的听出了一个字词来。 “恩公?谁……?” 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是应该问候他的人是店小二么?难道现在店家有钱一夜暴富,有钱请得起杂工了? 独孤映雪咂咂嘴,没有一丁点的头绪。人情高涨巅峰,在异口同声嘈杂乱哄哄的人声里,独孤映雪终于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有人率先做了英雄,把店里的匪徒一扫而空。并且,救了他之后还把功劳全部让给了他。独孤映雪目定口呆,还在这世界上对他这么好的还有几个人?该不会,是自己认识还很熟的人干的? 不对,他现在是一穷二白。认识的那几个人又不在他的身边,不可思议以常理难以解释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太诡异了。 “恩公怎么了?莫非又病了……” 独孤映雪斜靠在门框边边,抱臂又问:“不是,昨夜我受了重伤昏死过去,没可能是我替大家解围。喂,后来发生什么了?” “发生什么……” 少女从人群里站出来,手里还挽着一筐盖上纱布的竹篮子。少女用着当地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来说,“恩公不知,今至天明时分,有两位天仙似的姑娘在村口嚷喊让我们去领细软过日子。说是,说是恩公吩咐的,让大家一起登门致谢。” “姑娘?”独孤映雪越想越难通,“什么姑娘?长得怎么样?” 生着一张圆滚滚讨喜的稚童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二位姐姐很漂亮的,一个穿着黄色的衣裙一个穿着蓝色的衣裙。她们衣裙也好漂亮的,风吹过就像天上的白云一样摆动。” 稚童的祖母抱起他,道:“两位姑娘穿戴的衣裙不像这儿的款式,我年轻时去过大漠,看起来有点像那边胡人的衣裙。” 胡人? 他心里有了人选。 独孤映雪遣散了村民之后,他开始渐渐明白了他近来身边发生的奇文怪事。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小黎悄悄暗中所助。 只是,他该怎样把她们引出呢? 三天试用期已过,她也用不着再去折腾那永远也洗不完的脏衣服。 苏夜幽心疼得底下头蹭了蹭自己的手背,自己的手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光滑柔软了,反倒硌得自己脸颊扎得慌。 三天以来,她除了睡觉吃饭就是洗衣服。一闲着就洗衣服,一累还洗衣服,一慌还是洗衣服。要是能够算数的话,她估计把全秦王宫里的宫人的衣裳全部洗过一遍的了。 出门走得急忘记买药膏,她那坑徒弟粗心大意的师傅把她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管了,也不晓得看望看望她顺便带点东西给她。 然而,屁都没有一个。 她的手经过在水里泡着,指尖疼得厉害之外还在蜕皮。想到这里,她眼眶一红感到自己生活得不如狗,心猛烈的抽搐起来。 苏夜幽除了洗衣服的基本功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衣物往各宫送去再拿新换洗下来的脏衣服回去给她们洗。仍脱离不了衣服,不过要比几天前要好得许多。毕竟,她用不着再洗衣服了。 第一个任务,她应该好好做才是。现实告诉她,没有那么简单。 这不,她顶个衣服路走一半还没到,就被人撞了。盆里的脏衣服被撞翻了一地,五颜六色的像开了一朵绚丽的花。 “我的衣服!” 苏夜幽注视满地的混乱的衣物,一件一件的重拾回盆子里面。还好里面装的是脏衣服,要是干净的衣服弄脏了回去怎么交代? 她要看看,这惹事的家伙是哪个不长眼的! “是谁啊!”苏夜幽气得涨红了脸,即便这躺在地面上的脏衣服,收拾回去也需要时间的。一件又一件的叠好再摆回去,耽误了时间回去是要挨骂的。她听嫣语说起,以前耽误时间过长的宫人轻则晚上没饭吃,重则是被活活打死的都有,她可不想有那么凄惨是下场。 抬起头她瞪着那惹是生非的人,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 身材修长,眼睛细长,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宗的秦人,皮肤比女生的还白,褐色的头发发梢处还有点卷起的痕迹。更奇怪的是,他一双的眼睛左右瞳孔颜色各不一,令苏夜幽联想到了猫儿。 “你又是谁?”少年凝望着她,“你害得我追不到好看的蝴蝶了!” 少年很傲慢还有点无礼,仿佛每一个都应该包容向着他。这明摆着是个被父母宠坏的孩子,少年点燃了苏夜幽压抑许久的怒火。 二人脾性相撞,像火和木头,越烧越大。苏夜幽站直腰板,手往腰上一叉,哼道:“我管你抓蝴蝶呢还是抓屎壳郎,你先把衣服捡起来再说!想用道歉忽悠我什么的,我才不认!” 少年垂头扫视了一眼地上的衣物,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刚才自己的失意粗心好似不是自己所行所为。 “我不会帮你把衣服装起来。”少年低垂着眼皮又道,“因为,我根本不会叠衣服。叠衣服这种下等的事情,有失我的身份。” 苏夜幽一听不得了,仰头大笑不止。她以嘲讽的目光看着少年:“这么大一个人了,长得还算好看,但是你连叠衣服这种小事都不会做还给推卸责任自己找理由。你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白活?你才白活呢!”少年渐渐露出浓烈的愠色。 苏夜幽笑得嘴巴都歪了,伸出一根手指在少年面前晃了晃:“在这个世界上,连衣服都不会叠的人有两种。一是脑袋有问题的人,二是王公贵族,因为他们天生就有人服侍,用不着做粗活。我的运气一向不是很好,也不可能碰到什么皇子公子的。依我看,我想你属于第一种的可能性最大。” 少年脸色很难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我是笨蛋吗?” 苏夜幽摊了摊手,憋笑:“我可没细说,是你自己对号入座的啊。” 少年瞪着她,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她撕碎:“秦王宫里也只有你敢这么说我!说,你是哪宫里的宫人!” 苏夜幽一想不大对,事情往自己控制不了的方向发展。她灵光一现蹲在地上以最快的速度捡起衣服,也不管拾起衣服的过程有没有沾上尘土落叶之类的脏东西,全部塞进盆里。 少年见她不回答自己,摆着是无视忽略自己很是不悦。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待他,受到不平等待遇的少年怒火攻心。 “回答我的问题!不回答不许走!” 苏夜幽哪里会去搭理他啊,脑海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好像又摊上大事了。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脚底抹油赶紧溜。 她是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一溜烟的往前跑,死命往前跑,头也不敢回一个,生怕那少年会追上来抓住她:“哈哈哈哈我要是答应你那就是我成傻子了!我走了后会……呃,不对,应该说后会无期!” 她才没那么蠢,把姓名地址统统告诉他那还不怕哪一天他喊上一帮人登门拜访,再把她揍一顿溜之大吉?那可不行。 少年哽声,冲撞他的宫人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自己现在追上她也没可能追得到,自己十几年没受过的辱骂在这短暂的一炷□□夫全部受干净了。越想越气,这不共戴天之仇他是一定要报的。 正当少年思忖着自己找到她该怎样好好虐她一把的时候,背后的亲信终于追上了他。气喘吁吁得对折腰他拱手行礼,道:“小公子。” 少年点点头以表示意,“喂,长觉,不论用什么法子一天之内帮我找到刚才对我大不敬的宫人。找到重重有赏,找不到提头来见。” 亲卫长觉拱手俯首,对少年不该符合这个年纪的心狠手辣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定然淡淡的应下来:“是,小公子。长觉不辱命。” 少年不耐烦的摆手,“快些去!” 回到寒息宫里,苏夜幽把脏的衣物交代完毕便回到了住宿的地方。 她看到一个人影,身形酷似嫣语。以为她回来了,她也没多想便张口直接开启了话匣子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经历的事情:“嫣语,你可不知道我刚刚遭遇了什么?哈哈,我遇到一个连自己衣服都不会叠的大笨蛋,自理都不会岂不是废人了?你说有不有趣?” 等她前脚后脚踏进房里,环顾四周静无一人除了自己哪有还有其他的人影?苏夜幽一头雾水,“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或许是吧。 她的目光被躺在床榻上的一块藕荷色的方绢所吸引,她很奇怪便走近去看。记忆相叠,她知道这块方帕是红棉夜夜枕在头下包宝贝用的。她拿起那块方绢左右看了看,床铺上空空如也只有这块布。 红棉的枕头,也被人动过了。 苏夜幽唇角没了笑意,脸色凝重。动了别人重要东西的人,安得是怎样的心思?寒息宫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也无法一一查看。 要不要告诉红棉?不行,这件事与她并无干系。 她矛盾得很,青冥叮嘱她万万不能碰宫里的任何人和任何事。不管遇见多么不好甚至冤屈的事,只看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的话,她一个字也没能忘记。 她不能说。 可是…… 苏夜幽纠结万分,正当彼时有人从外头进来了。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被人安排好的一模一样,引她入瓮。 “你在做什么!”糟糕,是红棉。 苏夜幽惊异万分,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巧?按套路发展下去,红棉会以为是她做的,然后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是谁要陷害她! “原来是你!”苏夜幽对上红棉的墨色眼眸,她的眼睛里对自己是满满的恨意,除了恨意以外是悲痛。 “不是我!”她一不小心说出了被套路过念过千百遍的回应,不是她做的她就得替自己辩解:“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嫣语,我看见一个人影以为是嫣语,我就跟进来了。我以为她在这里,但她没有……” 红棉眼眶一红,从苏夜幽的手里抢走了属于自己的方帕翻来覆去的颠倒数十遍。在查找东西的途中,眼泪从她的眼睛里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打湿了被褥和床单。她像是疯了一样寻找,“怎么没有……” 苏夜幽看她急得都哭了,关切得问:“你丢掉了什么东西?我帮你。” 出自一片好心,红棉却一丁点情面也不给她,反身把她推倒在地上对她嘶吼:“是你把它弄没的,我都看清楚了。现在倒好,反倒问起我来我丢掉什么东西。这里面装的东西,你不是早就看清了么!” 苏夜幽没想到红棉的力气居然这么大,臀部贴在冰凉的木板草席垫子上痛得她一颤一颤,“我跟你说,那东西不是我动的!” 红棉和她的动静引起了所有人,寒息宫里的宫人一时之间围满了床榻边上,水泄不通。一折腾,连闻漾也叫过来了。 苏夜幽继续为自己辩解,“我知道那里装得是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可是我一进来看见东西已经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了!” 苏夜幽以为,总有人会帮她说话的。可是,她想错了。 闻漾推开宫人,费了吃奶的力气挤到前面:“喂,干什么呢都!看什么看,有空看热闹还不快去干活!散了,都给我散了!” 主事一出马,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没人敢说半个‘不’字。算来算去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罢了,人群散开房里仅仅剩下三个人。 闻漾待在宫里的时间比她们这群小姑娘片子吃过饭用上的时间还多上许多,见过的事比她们洗过得衣服干得活儿还多。 闻漾不用脚指头想动了动眼皮便清清楚楚,她过来扶起苏夜幽转头对还在气得抹眼泪的红棉问:“红棉,怎么回事你说一遍我听听。” 红棉抹着眼泪,哽咽着断断续续的把事情经过给闻漾说了一遍听了听。闻漾蹙眉知道这桩事情是个棘手货,苦于苏夜幽没有证据她是嘴巴上说说罢了,又被逮个现形。结果是在场所有人都看明白的。 她推了一把苏夜幽,跟她说:“你,给红棉道个错之后再去外面领三十板子吃吃。”苏夜幽不敢相信的看着闻漾,“不是我做的……” 闻漾没理苏夜幽的再一遍的辩解,又跟着红棉说:“那东西啊没就没了,红棉你也别再流眼泪了,弄弄好出去做事情吧。” 闻漾平静的语气当中蕴含着丝缕温柔的慰安,话语之间又不得不令人屈服,按照她的驱使一步步走下去不能抗拒。 红棉点了点头,默声应允了。 苏夜幽看见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迫使自己差遣。在此刻一时,她想起紫荆夫人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这里是秦王宫,不是市井。 无谓的挣扎只能将自己一步一步陷入泥潭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