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待何人 苏夜幽懵圈,她像是身陷一个巨大迷宫。在这所非人工制造的巨型免费的迷宫里她可以清楚的看见十四年前秦宫的壮阔繁盛。 她以为只有丽姬和年轻时的紫荆夫人不认得她,直到宫人穿透她的身体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她察觉到,她的所见所闻,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然而那些不复存在的,又重新的浮现她的眼前。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不,身为迷局里的紫荆夫人在这所深宫别苑里一步步沦陷无法自拔,无药可救。 今夜,是她首次侍寝。 她的首次侍寝,还是沾了丽姬诞下公子的光。 也难怪紫荆夫人后来成为心狠手辣的人,步步为营的她不想曾经还有过这么一段啼笑皆非的事情来。可叹,时光并没有令她放下。 放下,这场自导自演的折子戏。 要说别人没有放下,自己又何尝放下过? 紫荆夫人裹了一袭云雾似的白纱,千娇百媚在此刻显现。她的未经人事和少女的纯洁在此夜落幕。她新的人生,会从这里开始。 天亮以后,她将会是一个完整的女人。 呃,侍寝的过程也看不着。给她的景象朦朦胧胧,她拨不开遮在她前方的白烟,像是故意不然她看见的。雾里,她单单瞧见了一双重叠交尾缠绵的人影,从人影判断,应该是嬴政和紫荆夫人。 正当她努力的想要看清楚他们是在做什么,天就亮了。 很凑巧,没人影可看了。 “亮得太快了吧?” 苏夜幽瘪嘴郁闷得很,她没有算过这一晚上过去多长时间,还真的是一转眼的功夫一夜过后。她仰望天际荡漾的红霞,叹了一口气。 得到恩宠的紫荆夫人开心得不得了,眉开眼笑的神情看什么都特别的赏心悦目。也是,心愿完成了嘛。虽然…… 虽然,不是两情相悦。 她还是很欢喜。 她的快乐,自欺欺人的快乐没能维持多久。人人皆知的幕后因果关系使得她和丽姬的姐妹关系在进一步的恶化,化出了臭水。 直到,忍无可忍要大闹一场。 女人不都这样,不闹到天晃地裂谁愿意就此罢休? “丽姬!” 紫荆夫人震怒地拆下鬓间的玉石,没了玉石固定的鬓发散了一肩垂下浓密垂直的乌发,镜中的朱颜却没更改。 长得漂亮就是好,喜怒哀乐每个表情都在述说不一样的美丽。 苏夜幽撑着下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既然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她也要被老天爷困在这个鬼地方看上一场真人版宫斗剧,烂梗的姐妹反目成仇她又能有什么好法子?不如,就当免费的戏看也不错。 ‘啪——’ 玉石被紫荆夫人甩袖无情摔碎,成了紫荆夫人泄气的牺牲品。苏夜幽不懂玉石品阶价格,只听说有的玉石成色好的黄金也比不上。 被紫荆夫人摔碎的这块是丽姬侍寝第二天赠她的礼物,不算什么稀有物品,据说也是嬴政赐予丽姬做礼物的之后就送了紫荆夫人。 大秦帝国,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在这座深宫里。想来想去,以丽姬和紫荆夫人的交情同心坎尖尖上彼此的地位不可能送紫荆夫人的玉石劣质。不贵,可能就是值墨家上下三年的开销吧。 噫,还是痛心疾首的。 她待的鬼地方时间过得飞快,昨天才启了芽今天花就全部凋谢完了树桠上光秃秃的难看的不得了。还在襁褓里咿呀咿呀唱着无名小调的天明是苏夜幽打盹的光阴他就会撒着脚丫满地乱跑了。 鬼晓得她经历了什么。 在夏天里最后一声蝉鸣里,晚蝉把自己埋进黄土准备来年。是个喜讯,紫荆夫人怀孕有小宝宝了。恩,两个月,天明要做哥哥了。 每个人沉浸在疯狂的喜讯里,苏夜幽想起来了。 紫荆夫人的子女,夭折了。死了,没能快快乐乐的长大。他的死亡让紫荆夫人的心态彻底轰炸,她在打击里迷失了自己。 等她出来,她已经不是她。 不对,紫荆夫人是医家的心思缜密,怎么可能会让别人伤害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呢?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年的冬天,雪吓得特别的大。尤其是燕国,据说把当地湖面都给冻住了。她不知道,没能亲眼所见,都是听侍女说的。 公元前227年,秦宫里来了一位燕国的使臣。 那一位使臣苏夜幽她想她应该是认识的,不羁的笑容印刻在她的心头。他手捧羊皮地图缓步走向高位上披玄袍头戴十二流珠冠冕的未来王者,寒光一现、白虹贯日,使臣抽出一早藏在地图里的喂了剧毒的匕首,跃起扬手一挥。 图穷匕现,她晓得燕国的使臣是谁了!是荆轲,天明自生以来未谋面的亲生父亲,丽姬的心上人。将来,被墨家奉为英雄的人物。 哪怕这样一来,荆轲原封不动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刺客。 剑拔弩张,血影刀光。单枪匹马的荆轲在年轻的王者面前还是败下阵来,他捂着腰部上的血洞狂声大啸,濒死的人心仍有遗憾。 作为一个男人,乱世浪子。手里提着剑,身有绝世武功和剑术。他无能,没能将师父的门楣发扬,没能护住自己心爱的女人。 一无是处的他,辜负了燕太子丹的期望和兄弟身体里流干的一腔沸腾的热血。 他死得不壮烈。按照大秦律法,碎尸万段。 年轻的帝王瘫软在高位上,被他吓得惊魂未定,面无血色。 他还不知道,他有了传承下去的血脉。他不光有妻子,还有儿子。 “丽姬!好好活下去!此生此情,荆轲下辈子再还!” 他赴死前的刻骨誓言让在场的人为之动容,若是他口中的人不是秦王的后妃也行会晚一天死,秦王是容不下他在这世间一刻了。 苏夜幽不能做什么,站在柱子旁边看着荆轲被围杀。 血啊,流到了她的鞋边。 她双腿一软,咬着下唇不忍出声。 是的,她害怕了。 废话,能动能跳的大活人几秒钟的时间在你眼前化为乌有能不害怕的吗?要是有不害怕的,便是铁打的心肠。 不得不说,俩夫妻非常有默契不得了。知道一人死了,一人执了一柄长剑用尽毕生所学杀出一条通往大殿的血路来救他。 双双忘了给自己留退缩的后路,亲生崽子被扔到了脑后去了。 得,为救亲夫啥事也做得出来。 了不起,了不起。 “师兄、师兄!” 脚程始终还是慢了不止一个半拍,等丽姬赶到的时候荆轲已经被嬴政拉出去喂了野狗去了。地面上的血迹还未来得及清理干净,斑斑点点的血痕无时无刻不在向她述说当时的惨况。 苏夜幽默默无闻的在一旁目睹晚全部的过程,她脑子里混乱得不像话。倒不是对这对苦命鸳鸯生起怜惜,也不是照顾昔日好友背后的惨痛身世。她第一次担心,担心起在此之后的某一天。 她会成为,今天的丽姬。 丽姬扑倒在地,眼泪弄花了她今早描画半个小时的妆容。鬓髻松散衣衫不整,味有纤细手掌里的那柄长剑辩得清明。 她晓得,荆轲生死未卜。 大殿中充斥她无声的阵阵悲鸣,曳地的裙摆如绽放的牡丹盛开在地面,留下的那一点红,点缀成为妖艳的花蕊。 他们的故事,没有留下千古颂唱消化在拂过的冷风里。 “丽姬,你为何哭泣?” 帝王攒着剑眉面露难色是不悦,自己的后妃抱着刺客剩下的污秽嚎啕大哭不成样子。她为自己,从未掉下一滴的眼泪。 丽姬缓缓抬起头美目怒视也曾不可一世的年轻帝王,如今成为自己的裙下不二臣。在自己的这副美艳的尊容之下,藏着一颗已经死去的心和一具行尸走肉。她拔剑四顾,落泪闭眼。 霎时,鲜血四溅。 “丽姬!” 丽姬的死亡来得猝不及防,苏夜幽晓得她不过是把人家经历过的事情重新的经历了一遍。她能看得,但触不得。 她在这次虚幻的轮回里再惊了一次,也可能是太过真实。她看见丽姬的裙摆被鲜血浸湿,死不瞑目的双眼还在瞪得大大的盯着她。 在丽姬这一位‘倾世美人’香消玉殒之后,嬴政伤心欲绝,半月闭而不见也不理政。他的举动,让秦臣恐慌,到了劝阻绝食的地步。 第十六日,大殿的紧闭的大门开了。 之后,便从这扇沉重的青铜门里传出一个令天下人震惊的消息。 丽姬,单单两个字成为了秦宫的禁忌,若有人提起赐予杖毙之刑死后火葬散于天地。而当年她居住过的宫楼,在历史中风华成沙。 丽姬的尸首究竟最后是怎么处理的,没人知道。三年后等尖口风浪过了些许,市井里各式各样夸张的传闻才渐渐兴起。 有人说,一代佳人红颜薄命,听闻她与当天刺客从小一起长大,双双对对两情相悦。奈何陛下相中丽妃,还得有情人难成眷属。生前不同生,死后也不同穴。陛下的心是明月照沟渠,碍于面子他自然是不会让二人在一起的,哪怕丽姬做出这般死生同共不弃感动天地之事。陛下将二人的尸首分开。刺客的尸首抛尸荒野,丽妃的尸首陛下是于心不忍,恼于二人私情又恨下心来,把丽姬的尸首抛进大海任海里鱼群吃喝。当然,可信度有几分没人知道。 与丽姬关系最深的莫过于紫荆夫人。之前丽姬尚在人间受尽恩宠,嬴政巴不得把天下也给拱手让她换她一丝笑容。 心有一人,一座只为他一人建好的城。 直到丽姬死,她也没有给过嬴政一天好脸色观摩。 再说紫荆夫人,偷偷对嬴政倾心却要活在自己姐妹的光芒之下她是有多么生不如死?就连、就连自己的雨露也是苦苦哀求得来。 丽姬的身心交付了荆轲,嬴政的心送给丽姬,紫荆夫人的心被嬴政拿走。丽姬死了一走了之,拂手不带一片云彩。 她离开的干净,苦了活下来的人。 几次午夜梦回,紫荆夫人每每听见自己的枕边人嘴里喃喃魂牵梦绕喊的不是自己的名字,总是自己亡故姐妹的名字。 她有什么能力去跟一个死去的人争呢?即便是活在这世上,她可以拿出什么东西去争呢?容貌、还是学识? 爱得卑微,低到尘埃里。 直到天明失踪的那一天,秦宫大乱。一同和公子失踪的,还有天下第一的剑客盖聂,嬴政身边的好侍卫。 做为这所宫阙里死也脱不了干系的紫荆夫人,她理所应当的呗嬴政怀疑。从天堂跌倒在地狱,需要的是一转眼的光阴。 她在推推嚷嚷间,肚子磕到了案几的尖角痛得失去的意识。□□的血流成河半身的鲜血怵目惊心,苏夜幽不敢再看别过眼去。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得知自己失去了一个当母亲的资格。 医者,不自医。 前者紫荆夫人,后者医仙端木蓉。 嬴政也知道这个消息,可他没有年及旧情固执的把她送进了寒息宫里面。她从爱情的沼泽里脱身而出,美梦破灭。 梦醒了,她悔恨交加。 世道,待她不公。她发了世间最恶毒的誓言,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初衷。这个初衷,变了些味道。她要报仇,顷尽一切。 苏夜幽看在眼底,种种云烟过往只陷这一场即将清醒的梦里。披着华丽外衣的梦里,苦涩比甘甜要多。苦涩一旦多了,甘甜就显得不这么重要了。紫荆夫人吃的苦,是现在的甘甜填补不了的。 有人说,甜头吃多了便再也喂不下苦。她却不这样想,甜头仅仅是个开头,在此之后要被迫喂下太多太多的苦。 紫荆夫人已经病入膏肓。 自己,又何尝不是病入膏肓? 青冥颇为头疼,经安插在宫里的眼线来说。他的好徒弟失踪不下一个月了,而她服侍过的主子小公子,频繁的出现在荒废的宫楼。 “宫楼?” 妗弱重复着碎片上描画的小字,记忆回返:“离明昭宫最近的宫楼是当年丽妃夫人居住过的携愿楼?当年,大人允诺陛下为宫楼设下困而不出的幻境,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清扰到丽妃夫人……” 有个知心知底的红颜知己就是好,用不着自己动脑筋人家就能替自己想起来。话虽如此,她陷自己设下的幻境可能性是最大。 “小公子近来闹得好大动静,命人把秦宫翻了一遍,打扰了不少宫妃和公子帝姬呢!据说,为了找一只闹了心的小野猫。” 妗弱笑语盈盈的对上他呆滞的眼眸,“大人,您信么?” 青冥将传递消息的碎片伸进烛火,火舌迫不及待的席卷它,自然而然的燃成了灰烬,他盯着跳动的火焰说道:“当然不信!宫里守卫森严,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怎么可能会爬进去一只野猫!” 他又想不对,刹那开朗:“妗弱,备衣入宫!” “诺。”妗弱垂眉暗笑道。 路才走到一半,就被人挡回了去路。他目光紧随着站在自己前方的紫衣少女,万分惆怅:“小司,我有要紧事要办。” 妗弱晓得自家东君大人对待这位姑娘的心事,每当想到这里总会有多多少少的不适应。一旁,又特别的开心。 少女一动不动的巴望着他们,妗弱见她连抬脚都懒得动,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做这个中间人比较好:“少司命大人,麻烦帮衬一些妗弱在此谢过少司命大人宽宏大量。在此在所不惜。” 以她在阴阳家的口碑而言,算得上吃得开的。做为一个局外人,她的话少司命还是勉强可以听得进去一点。 依她所言,少司命果然愿意挪步了。 青冥在这点上哪里顾及得到儿女情长?加快脚步,和紫衣少女擦肩而过直奔出口,一句话也没有说得上。 “快点、再快点!”他还是觉得车夫的速度不够,撩起布帘朝外放声呵斥。见车夫使力挥舞驱赶马匹的鞭子才放下心来。不到一会又燥急不安:“她怎么偏偏会踏入我当年设下的幻境阵法里?” 妗弱懂得,先把他安顿下来:“姑娘冰雪聪明,不会有意外的。” “她冰雪聪明?我不信,她就是不怕嗑不怕触霉头,命硬。”他眼眸睁大朗声辩解,“谁的命也没有她的大!” 妗弱问:“大人这是在担心苏姑娘?” 青冥心漏跳一拍,“她是我的徒弟,我担心她不应该么?” 前世里他不相信有‘命’这一说,直到他死的那天他也没有信过。他来这的时间早,经历得多。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来适应这个没有信息技术的年代,在烂泥里摸爬滚打才爬上这个位置。 他花的力气,不比星魂少上一丝半点。 他才懂,很多人其实不被上帝光顾。 然后他学会观星之术,却参不透自己的命格。他骗自己完全是因为自己不属于这里的缘故,直到近来,他才发现事实并不是那样。 他的命,被一人驱使。 不巧,那一人,不偏不正是他的好徒弟。 而她的命,紧挨天狼。一步步,被它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