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花 苏夜幽只需眼皮一上翻,她就能够瞥见自己头顶视线正对不歪不正的光线。她将自己在心底默念的数字数了一遍,第六十九遍。 她没法确认自己大腿根绑的旁身匕首究竟还在不在,因为她的手根本就够不到大腿的匕首啊。门外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别说说话的声音了,就连鸟叫的啼鸣也不存在。她甚至怀疑,外头没有看守。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她想错了。 在她的印象里,绑匪一般是虎背熊腰的糙汉,也可能是奇丑无比的驼背矮个子男人,但觉不可能是两位身姿玲珑的姑娘。 呃,也不能称之为姑娘吧。不是特别确实,那俩姑娘长得相似,一左一右,共披玄衣,面具遮脸。看她们的架势,应是一对双生子。 苏夜幽的目光端详着她们,看她们的长相。她好像,自己在哪里见到过。说熟悉也不熟悉,说陌生也不陌生。 她唯一肯定的,她的的确确是见过这一对双生子的。 这对双生子没有说话,嘴巴像被毒了一样,嘴皮子动也不动。她们在门口站了有半盏茶的时间,目光来回的将他们打量。 苏夜幽猜测,她们可能是在清点人数。看看,有没有走丢的。 自己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总不可能坐在这里等人来救她?她连对面要抓她来这的动机都不清楚,更何况这四面封死,罕无人迹。她也没法把消息传递出去,人出不去,旁人也进不来,委实头疼。 看样子,她只能自救。最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话虽如此,可这生机,到底该怎么来的好? 正当她思考之时,她还等不到灵光一闪,充斥鼻尖的拥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好像什么东西烤糊了,屋子的温度愈来愈高。 苏夜幽皱了皱眉头,努着鼻子闻着这股刺鼻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 她想不出来。 “他、他们!他们在放火!他们,要烧死我们!” 苏夜幽被这股气味吸引,没有注意到有人已经挣脱了束缚。半路杀出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那声音的主人由于太过惊恐,发出的音量颇高,尖锐难听。她被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脊骨发着阵阵寒意。 话语末尾的音节已经完全变了,失去调子。 比起这个,她更担忧的是外头的纵火。室内的温度愈来愈高,浓烟呛得她直咳嗽,一边咳嗽,一边掉着被滚滚浓烟熏下的眼泪。 她来不及搞懂那宫人是怎么挣脱的绳子,她对那宫人挤眉弄眼的示意她帮忙解开自己的麻绳。那位宫人或许是惊吓过度,直接无视了她,宫人拼命挣扎,不一会,空气里除了浓烟以外还夹杂着一股咸腥的血液味道。她悲痛的摇一摇头,决定还是靠自己求生比较好。 她的能力有限,脑子也有限,她将自己想过的法子在脑袋里一一过了一遍,貌似没有哪一项是可以行得通的。 早知道,就该将青冥给她的书多看几眼了。自己的剑术要是能够达到像盖聂一般登峰造极就好了,区区蛇鼠之地,哪能困得住她? 唉,要是当初在墨家的时候她能向盖聂求教几招诀窍就好了。学到诀窍,用不着绕这么大弯路。也就用不着像今天这样狼狈…… 想到这里,她心情万分沉重。 有一个声音萦绕在她耳朵边上,不停的重复着两个字‘活该活该’。 渊虹虽断,他剑圣的位置不曾动摇。人家恐是拿了一根不上眼的树枝,都能化腐朽为神奇,晃眼间,便可夺了人家性命。 她连人家一半的一半的一半都达不到,还好意思说自己也使剑,比别人多出一把的优势不如人家一只手的强势。 她撇嘴,人家不拿起剑,依旧是剑客。 苏夜幽一愣,回味刚才自己想的那句话。 人家不拿起剑,依旧是剑客。 对啊,非得要利器做什么?瞅瞅人家星魂,气刃并非实器也能把他们折腾的在地上打滚。她执着一把匕首做什么? 要么她可以隔空驱使匕首,要么她能够自己凭空捏造刀刃。 后面的她是不行了,她是小白一只,没可能一步登天就可以有这么伟大的造诣,前面她还可以尝试一番的。 非躯体直接接触利器。 这段,她好像在青冥给她的书里看见过? 她平时无聊,有时又睡不着,她就会拿出青冥给她的书看上一两段落。没想到这书跟数学书一样有效,看不到百余字就昏昏欲睡。 她不是天生的过目不忘,书看多了,也就记住了。 不如,试一试? 有了这个念头,总得闯上一闯。生与死,掌握在自己手上了。 苏夜幽闭上眼睛,将尘封在心底的东西翻箱倒柜。书上记载,心静首要,意念为辅,人器并一,方得驱从。 外头火势不可当,耳侧尽是跟她一起的宫人呜咽尖叫,她怎么能够冷静下来呢?她越是催促着自己,匕首越是纹丝不动。 她恐自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 火势从屋外渗透到室内。室内又具有稻草和木具,皆是引燃之物,身边的人又来回折腾,哭喊救命。 这样吵闹的环境之下,她该怎么办? 她行了有十遍之多,其中没有一遍是奏效的。真的是她修行不够还是她真的逃不过这一劫?她低声一笑,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迷信? 她从最开始的满腹热血,到现在的失望。一遍一遍,信念在动摇。 如果,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 如果,自己要负了诺言不能平平安安的从秦宫出去。 如果…… 再也,见不到他。 这算什么? 她愿意走进这座宫殿是为了什么! 她说过,不需要别人保护。她可以,保护自己。 她也可以,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当初的信誓旦旦,自己受过的苦。她要是放弃了,一切虽然用不着重头再来,她的生命也就因此而结束了! 不行! 她不能死在这里! 绝对,不能! 她心往下一沉,她将耳边的嘈杂一律隔离。周围的温度不再持续升温,她也不再感到炙热。她平心静气,催动内力。 大腿间的匕首一震,竟然会自己脱离绑带,自行升腾。 苏夜幽猛然睁开眼睛,她现在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匕首在她大腿周围晃动。她欣喜万分,自己不至于一无是处。 喜悦总是分外短暂的,给她的惊喜只持续了片刻不到的时间。匕首发出‘哐当’的一声,挨触到地面,跟挺尸的鱼,不再动弹一分了。 苏夜幽缩小瞳孔难以置信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地面上的匕首。 她失败了,又失败了。 苏夜幽咬紧口中被唾液浸湿的布条,舌尖顶到的地方是湿漉漉的。 内室的火势流窜得许快,她合眼小憇区区半刻,那火焰朝她翻腾而来,铺天盖地的仿佛惊涛骇浪。火舌往前一卷,火星如流星纷纷扬扬陨在她的脚边,’轰——’,炸出火花吞噬掉她剩余不多的空间。 现实没给她喘息的机会,眼看火焰离她越来越近。她深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垂死挣扎、山穷水尽。 她再次合上眼睛,将之前练习过无数次的口诀再次试验。不,事情还未达到恶化的地步,还是有转机的。她坚信,哪怕是最后一秒。 不到黄河心不死。 匕首在她脚裸旁边停息,这次同之前一样。不论她试了多少次,重复了多少遍,那匕首不曾听她驱使,躺在那里,原地不动。 没有一点点的起色。 她是真的失败了,哪怕她给自己再多的假象也无法遮盖自己失败的事实。她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又为什么要死性不改的坚持? 她失望了,真的失望了。 苏夜幽转过头望着同她一起关的宫人,他们已经混乱不堪,浓烟的味道熏得他们咳嗽,空气的减少令他们脸色渐渐发紫。 她想不到,自己会同他们一样的下场。 苏夜幽暗自嘲讽一笑,自己死前居然还有人同她陪葬。陪她共赴黄泉的人,是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笑,可笑至极。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给旁人陪葬? 她昂起头,仰视头顶那缕微醺的光线。 望尘莫及。 呵。 她不想挣扎,绝望的合上眼睛。她能够想象自己被活活烧死之后的惨况,尸首化作一片带着腐烂气味的焦炭,五官难辩。 正当她神游之际,木门‘哐当’一声,被人踹开了。木门是快捷的产物,并没有过多的修饰。想这往来之人甚少,无人勘察,偷工减料也是再正常的事。更何况,前几天下了大雪,雪水把木门打湿了有点腐朽,打开它其实不需费吹灰之力。 “姑娘,你果然在这!” 苏夜幽睁开眼睛,她看见妗弱宛如天神降临出现在门口。浓烟覆盖住她的模样,好在她的身形还能辨认的出。一时之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诧异出神,遗忘自己还身处在火海这件事。 若她的四肢能动,她便不会像座木头一样只会眼巴巴的看着。 她不晓得妗弱是怎么找到她的,妗弱她的到来使得事情有了新的转机。妗弱从袖口中仿佛扔出什么东西,掷出以后就凭空的出现水流来。她这一动作,便是大漠中的一场雨,天降甘霖。 苏夜幽司空见惯阴阳家的一些小动作,看到妗弱施展再也不会觉得怪诞。火势没有一下子被扑灭,却也减弱了不少。 妗弱冲她阔步奔来,躬身解开了她背后的绳索。 “幸好,我赶得及!如再晚一步,想必就得同姑娘天人相隔了。” 苏夜幽重获自由自然是无比兴奋的,她搁下自己的疑惑,昂起头对妗弱道:“现下,还是赶快离宫的好,有什么事,出去再谈。” 妗弱颔首示意赞同她的话,方想跨出一步,背后传来忙忙碌碌的风声。妗弱一顿,满腹狐疑:“姑娘,怎么不走了?” 她不想自己一回头,就看见苏夜幽急迫的替毫不相干的人解围。 妗弱张了一张嘴,又重新抿牢。倒不是因为她冷酷无情,做为已经在她心底牢牢扎根的职业病,丢弃关照旁人的可怜善意,她彻底麻木,以致于被她遗忘最初的那个自己。在阴阳家,谈何怜悯? 她晓得苏夜幽现在在忙,抽不出空来搭理她。她站在原地静静的等候苏夜幽完成乐心助人的好事,止了声音。 苏夜幽想她不能把他们丢下,她这一出去就同秦宫里的猫猫狗狗小花小草断绝往来了。自己做的这件事,斩断她在这里的一切是非。 缘尽而散,够了。 “你们快点离开这里!” 苏夜幽笑笑抹去额头间沁出的汗水,她将匕首收拾衣袖藏起来。宫人万分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客套的话说了好一大串。苏夜幽只是想解救他们罢了,哪知道他们竟将她围成一个圈包裹在里面。 他们口中的长篇大论类似于‘做牛做马’、‘江湖再见’这一类听到耳根子长茧子的熟话,苏夜幽不在意什么‘大恩大德’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她被他们缠着脱不开身,她向妗弱投去求救的目光。 如果晓得这群人这么难缠,无意识的蹙了一会儿额。也不晓得是哪学来的规矩,道谢遍地好生烦人。苏夜幽叹息,伸手推开了人群。 “倘若你们真的要报恩,那么请让我离行。今天的事情,搁在心里谁也不能说出来。以后有人问起,你们也得一口咬定说不知道。” “这样,是对我最大的恩情了。” 她的意思是不想让别人问起她的去向,尤其是胡亥。她最担心的是胡亥,按他固执的心情,不到黄河心不死,真的从他们这里弄懂了她的去向,铺天盖地的寻觅她,那么她的身份岂不是曝光了? 她没那么傻。 苏夜幽平静的扫视众人,她凝视这一张张陌生的脸庞。本来是这辈子都不可能遇着的人,今个儿不正不巧遇到了正着。 缘分,妙不可言。 她不希望,以后还会用同种方式去撞见他们。今后的日子里,她可能再也不会看见他们了。她唇角一勾,浮现出一抹轻盈的微笑。 “各位,山水有相逢,再会。” 她撒了一个谎,没有人知道。 她脸颊上飞扬的笑意无比真实,没有人会去怀疑她。 不知不觉,她渐渐分不清现在的她是否还是自己。 也可能,是她所熟悉的另外一个人。 一恍,她同这里做好最后的告别。妗弱带着她,走出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