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几日匆匆而过,四月三日,正值寒食。
覃玉芝前一天便准备好了青团和寒食粥,此时她正在院子里给清理杂草。
孙然起床出门时,她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坐在鱼缸边喂着鱼。
“醒了乖乖,饿不饿啊?”覃玉芝冲他笑了笑,“尝尝祖母做的青团好不好?”
“我还不饿,谢谢祖母。”孙然粲然一笑,走过去问她:“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今天是寒食,按照习俗啊,今天不能动灶火。”覃玉芝逗弄着鱼,向他解释道,“怎么,你们那边,不过寒食吗?”
孙然摇了摇头,“我们只过清明节,我也只是在书上了解过寒食这个节日,但是没有过过。”
“没事,以后啊,祖母每年都带你一起过,可好啊?”
“好。”
二者相视一笑,覃玉芝擦了擦手,领着他去厨房尝了尝青团和寒食粥。这一日过得格外迅速,许是临近清明,今天断断续续下了三场不小的雨。
次日,清明。
一大早大家就各自收拾好,步行前往祖坟祭扫。唐乐乐一起床便打车回了南江,匆匆和孙然说了一声,就跟着车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多穿点衣服,一会儿风吹到身上,容易着凉。”厉澄见他情绪低落,想来许是唐乐乐的离开,勾起了他的哀伤。他为孙然披上一件外套,歪头瞧着他,“没关系的,他过两天就回来了。”
孙然偏头,“不是,我是在想……”
他们的墓碑,有人祭扫吗?
“什么?”厉澄皱了皱眉,不明白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是什么,于是问道,“是想家了吗?”
厉旭景正巧出门,见到他们站在院子里半天不见动静,抬脚就朝二人走了过来,“怎么了?是不舒服吗?不舒服那你就乖乖在家休息。”
“不是,我没事。”孙然叹了口气,转身踏出了院子,跟着覃玉芝一路向前走着。
“……怎么回事?”厉旭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厉澄耸了耸肩,一副我也不知道,别问我的架势,也跟了上去,末了还回头嘱咐道,“爸,别忘了锁门。”
厉旭景挑了挑眉,“你看我像傻子吗?”他说着看了看房间,确定没什么东西忘记带,这才转身出门并落了锁。
卢萦是老爷子派来的,自然也就跟上了他们的步伐,一同前往。
众人沿着羊肠小道一路向前,眼前不再是高大的房屋建筑,而是一棵棵参天大树。
许是进了山,耳边传来的声音也渐渐被鸟鸣与风声替代,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孙然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左面隐约传出河水汩汩不绝之声,孙然下意识就要走过去一探究竟,覃玉芝急时拉了他一把,冲他摇了摇头,“今天我们还有事要办,改天让卿予再带你来玩吧,好不好?”
孙然愣了愣,差点忘了今天的正事,他尴尬的点了点头,“抱歉祖母。”
“乖乖,心情不好吗?”覃玉芝不由得担心他的状态,这几日虽然孙然有在乖乖喝茶,但是到底不是吃药,效果自然没法相提并论。
孙然抬眼看她,反应过来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心情不好,祖母您别担心。我只是在想……我巴黎的家人,有没有人去祭扫,一时想得入神罢了。”
“那就好。一会儿回去啊,打个电话过去,请人去就好。”覃玉芝微微松了口气,垂眸看了看孙然的鞋,不免露了丝怒意。她愤怒的回头找着厉澄的身影,刚想责骂对方,一瞧,厉澄脚下也是双网布运动鞋,顿时只觉头大。
她吐了口气,一脸无奈的看着孙然,“乖乖,山里雾气重,下次出来,可再不许穿这种容易渗水的鞋子了知道吗?”
她这一说,孙然这才发现自己穿的鞋子会渗水,确实不太合适。他抿了抿唇,“好的祖母,我记住了。”
他撇了撇嘴,厉澄不是来过很多次吗?怎么连这个都不告诉自己呢?
他想着便扭头看向后方,就见厉澄脚上的鞋子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看来应该不是故意的,而是真的忘了。
孙然轻轻咬了咬下唇,只好下脚注意些,离花草远一些。
再往前便是他们今天的目的地——厉家墓园。
墓园位于四合院后方的半山腰,背靠大树山,可以挡风吸气,利于风水。
放眼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座墓碑前那一大片白菊和黄菊,还有一些水果,显然已经有人先一步来到了这里。
覃玉芝自然也看见了,她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冷哼了一声,先一步进入了墓园。
孙然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一时间只觉双腿发软,连抬脚跟上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不敢进去啊?”厉澄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开口道,“不用怕,这些都是我们的家人,不会欺负你的。走吧,带你去看看我外祖母他们,让他们认认人,好保佑你平平安安。”他将怀里的花挪了挪位置,靠近孙然,好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得以冷静一下。
孙然缓了一会儿,抬脸看着他,“我好多了,走吧。”
“嗯。”
厉澄一路向他介绍着认得出来的人,带着他朝另一个方向而去。孙然看了看覃玉芝的方向,不禁皱了皱眉,“我们不去祖母那边吗?”
厉澄摇了摇头,“一会儿去。我先带你去见童家的人。”
童家?
孙然舔了舔唇,难道这里的墓碑,并非全是厉家的?
也对,他刚刚说带自己去见外祖母,那自然就不是厉家的人。
他们绕过半坡,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的墓碑前放了许多康乃馨与百合,偶有几朵白菊,也被淹没在了康乃馨之中。
“佐恩,这是我舅舅,童桉。”厉澄放了一束花在碑前,随后带着他深深鞠了三个躬。厉澄冲墓碑笑了笑,上前抚去墓碑照片上的水珠,“舅舅,他叫孙然,是我的伴侣,可惜,没机会让您亲自看看他。”
孙然抿唇站在他身边,跟着他一一见过了舅舅,大姨二姨,大姨父二姨夫,最后站在了外祖母碑前。
厉澄却一改温柔,出言极为不礼貌道,“外祖母,当初您不是要打死我吗?现在我好好的,还带了人回来,您开不开心?”
孙然诧异的看着他,“你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厉澄微微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哈哈哈,您瞧瞧,您红包都没给,人家就护起您来了。您可要好好保佑他啊!”
他说完又朝孙然笑了笑,“没事,外祖母还在时,我们就是这样相处的,习惯了。”他将花放下,又道,“她以前总希望我能继承她的衣钵,将中医发扬光大……可是我只对经商感兴趣,气得她每次见到我,都说要打死我让我爸妈拼二胎。”
“哈哈哈,那外祖母,还挺善良的,没动手。”孙然弯了弯眉眼,“外祖母好,我是孙然,是……”
“他是我的伴侣,这是我们俩的花,希望您保佑我们长长久久,保佑他平平安安。”厉澄接话,放了两束花,又带他见了几位亲戚,这才去与覃玉芝他们汇合。
孙然跟在他身后,不禁疑惑,为什么童家的人会离世那么多呢?而且看上去都十分年轻,就比如刚刚看到的舅舅童桉,去世时不过二十七岁。
难道是有什么家族疾病吗?
厉澄注意到他的眼神,不明所以,“想什么呢?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
“舅舅……是……生病了吗?”
厉澄摇了摇头,“回家再和你说好吗?”
孙然点了点头,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一行人回到家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匆匆忙忙吃了午饭,孙然便被厉澄带回了房间。
“你不是,好奇舅舅的事情吗?”厉澄在柜子里找了找,找出了一个已经上锈的铁盒子。他坐在孙然身边,打开了盒子,“舅舅,大姨二姨,还有大姨父,都是因公殉职的人民警察,不过不是所属的单位不同就是了。”
“啊,抱歉,我不该问的。”孙然闻言瞬间弹了起来,他不该问的,这对英雄是不礼貌的。
厉澄冲他笑了笑,“没事的,你就是随口一问而已,又不是故意的。你瞧瞧,舅舅当初可帅了!”他取出合照向他介绍上面的人,照片已经有些褪色,显然是泡了水,又被救回来的。
那应该是童家的全家福,上面的一张张脸皆是意气风发,皆是阳光俊朗。
“自从舅舅他们出事后,外祖母身子就越来越差,几年前感染了风寒,不幸染上了肺病,没救回来。”厉澄指着照片正中央的老人道,“这是外祖母,这个板着脸的老头子是外祖父,我小时候很讨厌他。”
孙然再次坐下,歪头看着他,“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