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棒刑后婉儿又遭禁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其实不禁足,婉儿也哪都去不了。棒刑的当天夜里婉儿发起了高烧,且高烧不退一连几天昏迷不醒,粒米未进。郑氏守在床边心疼到撕心裂肺。
“娘,婉儿姐姐好点了吗?”溪儿轻声问。
“溪儿,娘不想活了,看不下去了。”郑氏忍不住呜呜地哭。
“姐姐,你快点醒过来吧,娘都要急疯了!”溪儿握住婉儿的手,也是满眼眶的泪水。
“娘,姐姐还是那么烫,这样下去不行啊!”溪儿握住婉儿的手,发现婉儿烧得厉害,急忙拉郑氏去屋子外说。
“连张太医都不肯来,娘能怎样?”郑氏流着泪。
“陛下对娘一直心存敬意,不如娘去求求陛下,给个太医。”溪儿想了想建议道。
“去了,门都进不了。”郑氏叹气。
“太平公主呢?她知道姐姐的情况吗?”溪儿再问。
“别说了,娘望穿秋水,天天巴望着她来,可就是不见身影,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郑氏一把一把地抹泪。
“娘别急,溪儿这就去找公主,她准有办法的。”溪儿说完转身就去找太平公主。
可溪儿没走多远就被韦团儿的人给堵了回来。原来韦团儿料定溪儿必定会去找太平公主帮忙,所以派了人早早晚晚地盯着溪儿。
“这可如何是好?伤口已经发脓,再无药怕是腿要废了。”郑氏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
“娘放心,溪儿去找杨都尉,让他去求陛下给个太医。”溪儿说完又欲出门却被郑氏拦了。
“他去求过陛下了,被陛下训了一顿。”郑氏抹着泪说。
“这……”溪儿亦觉束手无策。
“想必,陛下多是要我们母子等死吧。”郑氏哀哀道。
“若是这般,陛下为何要溪儿好好照看姐姐?”溪儿说。
“她是想知道都有哪些人来过,并非关心婉儿。”郑氏恨道。
“依溪儿看,并非完全这样,溪儿感觉陛下还是心疼姐姐的。”溪儿思索片刻说。
“把人打成这样,还不让看太医,这是哪门子的心疼?”郑氏越说越气愤,甚至恼了溪儿替武则天说话。
“溪儿也说不清,但溪儿就是感觉陛下心里有姐姐。”溪儿说。
“我看是你心里有陛下吧!”郑氏没好气,说完转身进屋不理睬溪儿。
“娘,你错怪溪儿妹妹了。”幽幽醒来的婉儿喘着细气对进屋的母亲说。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急死娘了!”郑氏快步走到床边。
“我渴。”婉儿的嘴角咧了一个意识性的笑,她太虚弱了。
“哎,娘这就给你倒水去。”郑氏闪着泪花,跑着去倒水。
“娘,让溪儿来。”溪儿先一步跑去为婉儿倒水。
“溪儿,你受委屈了。”婉儿喝完水说。
“也许是溪儿错了,娘是对的。”溪儿望着郑氏说。
“不,陛下是想看看武承嗣的力量到底有多大,没一个太医敢来,连太平公主都来不了,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婉儿说。
“瞧,娘都急糊涂了,溪儿,娘委屈你了,你不恨娘吧?”郑氏拉着溪儿的手忙向溪儿道歉。
“看娘说的,溪儿就那么点心眼吗?”溪儿抿嘴笑道。
“我的好妹妹就是通情达理!”婉儿拉过溪儿的手很欣慰。
“是娘小心眼了,你们聊,娘给你弄粥去。”郑氏说着赶忙去厨房煮粥。
“溪儿,帮姐姐做件事好吗?”婉儿拉着溪儿的手说。
“姐姐还要管呀,姐不心疼自己,也该心疼心疼娘,娘真的好可怜,刚才她抱着我哭的样子……”溪儿喉咙硬硬的哽咽说不下去。
“自古忠孝难两全,这是姐的命,也是娘的命,恐怕还是妹妹的命,你怕吗?”婉儿说。
“妹妹是烂命一条,无爹无娘,活着无趣死了无声,妹妹怕什么?但妹妹不想姐姐这样活法。”溪儿说。
“姐姐明白妹妹的心,当姐姐做了才人那一刻起,姐姐的命就不是自己的,是大唐的,是天下百姓的!”婉儿握紧溪儿的手说。
“溪儿虽不明白姐姐,但姐姐要溪儿做的,溪儿去做就是。”溪儿叹气,拗不过婉儿。
“我的好妹妹,明日你见到公主逮机会告诉她,无为而治这四个字。”婉儿说。
“无为而治?啥意思?”溪儿微微皱了眉头。
“妹妹只管替姐姐传,公主会明白的。”婉儿说。
“万一不明白呢?”溪儿说。
“那你就说静观二字。”
“好吧,姐姐好好休养,溪儿来了好一会也该走了。”溪儿说。
溪儿说的走,是回迎仙宫。自从婉儿发现溪儿听力特好,睡眠又和婉儿一样特别浅,便把溪儿留在迎仙宫伺候武则天。
“妹妹可得记牢了,‘无为而治’!”婉儿再三叮咛。
“放心,忘不了,无为而治这四个字!”溪儿重复一遍。
“对的,就这四个字。”婉儿说。
“唉,你不该把溪儿牵扯进来。”溪儿走后郑氏埋怨道。
“只传四个字,应该不碍事的。”婉儿说。
“你是担心宰相人选欲速则不达吧。”郑氏说。
“嗯,陛下英明,我们看到的陛下看到了,我们没看到的陛下也看到了,陛下不会让任何人一手遮天的,包括武承嗣,既如此我们不如静观其变。”婉儿说。
郑氏听了哀哀叹惜,“苍天为何要汝为女子?汝就该为七尺男儿!”
婉儿听了笑道:“娘又何尝不是?”
“你还有心情贫嘴,唉!”郑氏哭笑不得。
二
婉儿一早就起床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时而伸长脖颈向墙外探望,尽管围墙拦住她的视线,但婉儿总是情不自禁伸长脖子向外望。她在等溪儿。
婉儿整整十天没有一丝外面的消息,婉儿越来越坐立不安。溪儿自那天走后就再没回来过。
也不知溪儿怎样了!她送没送出消息。公主,你还好吗?无为而治你明白吗?婉儿立在院子里,面朝武则天的迎仙宫,心中默默问道。
“娘,溪儿多久没来了?”婉儿走进厨房问。
“整整十天了,娘都记着!不会出什么事吧?”郑氏哀哀叹道。
婉儿不语,心中暗暗担心,又默默祈祷溪儿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婉儿知道韦团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她会趁自己失利对付溪儿的。
郑氏扫一眼婉儿,看见婉儿愁眉紧锁,便宽慰道:“许是生娘的气了。”
“溪儿不会那样小肚鸡肠的。”婉儿说。
“那……不会出事吧?”郑氏忍不住了。
“希望老天保佑善良的她,都是我不好,我真不该把她牵扯进来。”婉儿自责道。
“现在后悔晚了!”郑氏说。
“我就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比你爷爷还倔,让你别管,你非管,现在满意了,把溪儿也倔进去了。”郑氏左一句右一句地埋怨着婉儿。
婉儿默默不语,由着母亲埋怨,可就在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
“溪儿!”婉儿的心一阵狂喜弹跳起来冲了出去。
“哎,来了……”郑氏应着也小跑去开门。
门闩被猛地一下拉开,由于用力过猛,门闩吧啦一下飞出了手掉在了地上。
接着门被猛地踹开,郑氏没来得及躲闪,被踹开的门撞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娘……”婉儿一看忙一瘸一拐地跑过去扶母亲。
“你!”婉儿扶起母亲怒目而对不速之客。
此人不是溪儿却是韦团儿。
“以为溪儿来了吧?”韦团儿嘴角翘着得意的笑容。
“你来做什么?”婉儿怒目。
“我是好心来告诉你,溪儿再也回不来了,毕竟你们姐妹一场,不是吗?”韦团儿说完大笑着转身要走。
“你把溪儿怎么了?”郑氏上前一把揪住韦团儿。
“说,你把溪儿怎样了?” 郑氏愤怒地吼着,情绪完全失控。
“放手,不然……”韦团儿一边说一边用力掰郑氏的手。
“不然怎样?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郑氏瞪着眼毫不示弱。
婉儿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愤怒过,不亚于一头愤怒的母狮。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你把溪儿怎样了?”婉儿亦上前扯住韦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