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宫外,人心惶惶。皇上大病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宫人们走路都是多长了个眼睛,万一皇上驾崩,目前这局势免不了一场宫变,无论谁是上位者,最先死的都是他们这些奴才。而朝堂上的大臣这几日也不好过,皇帝抱恙,一派人争先恐后对太子发难,另一派人日日夜夜跪在乾清宫外,几乎成了逼宫之势,抵死守住最后一道防线,两方僵持不下,不知多少人操碎了心。 不仅是这两方人马,一直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站在太子一边的刘吉此刻也焦急入宫,请示太后。 太后当时躺在贵妃椅上只说了句静观其变,他顿悟,很聪明的不打扰太后清休,立时退出。太后因为选妃一事已和太子产生嫌隙,反正无论谁当这个太子她这个太后的宝座都动摇不了,当初扶持太子无非是冲着太子妃这个位子去的,既然这小狼崽养大了不认主,那他被群狼围攻也就不必救他。 刘吉坐在车马里出宫心下一边感叹皇家无情,一边庆幸他不用麻烦跑腿免得沾了一身骚。在他准备悠哉歌一曲,马车突然停了,家仆轻敲木门说道:“大人,有名乞丐拦住咱家车说要见您。” “乞丐?不见不见!” 他可没这善心救助乞丐,可没想到他刚说完这话,外面传来一声:“若刘大人不想自己家那些私事曝光,还请大人出来一见。” 外面人这般一说,刘吉轻轻掀开帘子瞧上一眼,他不认识此人,问道:“你是何人?” “小的李广,曾在梁芳公公手下待过,可身逢劫难,特来投靠大人,大人应该知道梁芳最擅长的能力,您绝对用得上小的。” 那李广说完就倒在了大街之上,躺在那奄奄一息,家仆过去探查尚有一口气,问他家大人如何处置。 刘吉思索片刻,言道:“带回去,把人救活。” 梁芳的人,那可是捡到一个便宜。 皇上这一场病整整持续了三个多月,这三月里发生了不少事,而大局上却纹丝不动——万安的人依旧猖狂,而太子如石壁上的松柏,屹立不倒。 底下的官员明争暗斗,倒了一批,可另一批又立马飞蛾扑火,重新搅乱这朝局。 八月,皇上终于重临奉天门,重审太子一事,当时太子一党王恕早被梁芳暗箱操作,直接被辞退。京城之中只有以马文升为首的一派还在力挺太子,可马文升一介武官,哪里斗得过万安这些老油条,那日朝会,马文升除了在朝堂上一人声势压过对方数人,其他都不占上风。 皇上还是一贯作风,只要朝堂吵起来就巴不得早点结束,所以吵了一早上,此事依旧无果,梁芳扶着皇上匆忙下朝,人群中的刘健看着帝王离去,心死一半。 这样的朝堂,这样的皇上,大明还有何希望? 难道他要沦为末代朝臣吗? 当日,刘府的拜帖刚刚送到李府,这刘健已经先叩响了李家大门,他今日来找的这个人不是什么高官,却极为重要,他不能再让此人当缩头乌龟! 刘健等到里面人把门打开,他径自闯了进去,来到后院,直接开骂:“李宾之!你这个老东西再缩在房里若来日我撞死在大殿上,也会在家里留一笔书信拉你下水!快出来!” 他骂完后喘息,等重新酝酿好一腔怒气再度开骂时,对面的房门才缓缓打开。李东阳耷拉着睡眼从里面走出来,很是无奈看着昔日好友,“你又何必呢?如今这局面,连怀恩总管都挽回不了,你我之力只是以卵击石。” 刘健怒目而视上前把人堵在墙角,唾沫星子都飞到人脸上,就这样的距离说道:“没试试怎么知道谁是卵谁是石!我知道你不是怕死之人,只是像当初的我一样觉得这朝堂没必要再搭上心血。但我告诉你,今日我要你帮的,就是明日之主!就是那文王汉武!” 李东阳依旧一副死鱼眼,刘健忍下揍他一拳的冲动继续言道:“你也是东宫讲官,你也看到了昔日太子是如何礼待我们这些朝臣,我尚能辩出他是可造之材,你难道就看不出?” 李东阳从来没见过好友如此失控的模样,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与刘健原本就是避世的态度,他不愿当那乱世英雄,可若有那么一抹希望他也会像刘健一样死死抓住。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他同意了,刘健那一刻差点老泪纵横,赶紧吸了下鼻子说道:“不用太麻烦,只要你鼓动翰林院所有学子跪在午门前为太子请命,就足够了。” “这还叫不麻烦!你这是叫我那些学生送死啊!” “谁让你学生多呢!日后你会知道用你的学生救我那一个学生这买卖值啊!” “值个屁!” 两位好友说完后又相视一笑,他们许久不曾如此热血过,不管明日结果如何,这一遭已无憾。 乾清宫内,万贵妃服侍皇上用药,皇上只有她在时才稍微有点喜色。这一病,彻底把他身子骨拖垮,看起来像老了十岁,他还打趣道:“这下朕与你年龄相仿,外人也不敢对你说三道四了。” 万贵妃瞪他一眼,哪有人拿这个开玩笑的,又见他昏昏欲睡,万贵妃没有和他顶嘴,这些天改变最大的,就是万氏。自从皇上病倒,她就像个小女人守在皇上身边,赶走了百官,也赶走了后宫那群妖艳贱货,独她一人守着,管他将来史书如何写她!这是她的男人,就该是她一个人的! “我看你因为太子的事又开始操劳,你就听我的,废了他立四皇子不好吗?” 皇上揉捏着万贵妃的手,只有她敢如此直接说出这种话,皇上轻叹:“朕希望你不要再过问这件事。你要知道,如果你执意要朕废太子,朕会答应;但这是不是对的,朕也不清楚。朕在等,在等上天的指示,若真到了那一刻,朕会如你所愿。” 话说到这份上,万贵妃也就不再问,自从皇上病倒她才知道自己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他一人。至于什么太子位,让万安那班老臣去争去抢就是,她只要这个皇帝。 第二日一早,看管午门的锦衣卫匆匆来报,说是一群官员学子来到午门前下跪,为太子请命,轰动了京城,宫门外围了不少百姓,太子即将被废的消息传开了,闹得京城沸沸扬扬。 当日,梁芳立马通知继晓入宫,如今形势迫在眉睫,必须力谏皇上废太子! 乾清宫内,皇上举笔难落,此生从未有过的迟疑,所有人都把注意落在了皇上那只笔上,这一笔可改变数人命运,所有人都孤注一掷,生与死只此一笔之隔。 而东宫内,太子正坐在自家后殿门庭,与他的准太子妃吃茶闲谈,外面风雨飘摇都吹不到他的慈庆宫,这三个月也是偷尽了闲。 一旁伺候的何鼎是知道外面动荡的,他也和殿下汇报过,可这人就是不急,对面的张小姐也不急! “你说,皇上不急太监急这句话可不可以用在我身上?” 张曦月听着他说话,跟他把视线落在不远处一脸便秘模样的何鼎,默契一笑,点头称是。 不过她还是问了句:“你真的一点都不急吗?” “也不是不急,只是如今困在这,什么也做不了,急有何用?”朱祐樘从容一笑,“怀恩公公也说过我这点,像极我母妃,过得从容些不是件坏事。” 张曦月随之一笑,“你已不知多少次提起你母妃,提起怀恩公公。” 她总能说道朱祐樘心坎上,对啊,即便面临深渊,他更牵挂的还是那些故人。 “其实你能有所作为,只是你不做。我没说错吧?” 朱祐樘听言来了兴致,他突然想挖掘挖掘他的准太子妃有多少惊喜,这人难道还懂朝政? “说说看,你怎么就认为我能有所为?” 张曦月又扔了一块甜糕入嘴,拍了拍手有些小得意地说道:“我是从这几个月来往东宫的书信看出的。即便你禁足东宫,还是有不绝如缕的书信往这里送,你有这样的人脉与势力,怎么可能会被几个跳梁小丑轻易推倒?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若真想篡位,那些人根本挡不住。” 朱祐樘笑得一脸宠溺,赶紧塞了一块糕点堵住她的嘴,让她说还真敢说。 “这些人大部分只是能在外面给我喊冤,实际上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朱祐樘这才说明,一盆冷水浇在她头上,“位居高位的,大部分都是万安的部下,这一次我确实是在听天命,而非胸有成竹。” 张曦月嘴里嚼着的糕点顿时索然无味。 什么嘛!原来这人真是死到临头!姑奶奶我还在这和他聊天喝茶!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