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阁位处皇宫最偏僻的西北角,平日里鲜有人来此处,再加上这楼阁后边有一棵梨花树,快与碧云阁齐高了。 “梨”音同“离”,宫中人颇为不喜。而文人墨客却总以雪赞誉梨花,叶清泠到觉得雪更轻盈,更自由,更能遮盖住一切肮脏污垢,不似这梨花,一场春雨过后便陷在泥泞里难以自拔。 天还阴沉沉的,空气带着淡淡的泥土腥味儿,配着这和湿泥混在一起的白梨花瓣,叶清泠越发觉得心烦。 “铮。” 叶清泠骤然瞥见梨花树下负手而立的白衣男子,怒气更甚,手下一乱,琴弦立断,乐音戛然而止。 “情儿,”叶清泠唤着楼下的侍女,“回宫。” “是。”一个青衣宫婢迅速上阁楼来,样貌虽远远逊色于叶清泠,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那宫婢刚要扶叶清泠起身,便听得树下的男子语声温润:“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 叶清泠没作声。 情儿不知自家小姐听到没有,守着规矩没敢开口,扶着叶清泠起身,抱了琴准备随之离开。 可不曾想叶清泠快步走到墙边的书桌旁,提笔写下“下里巴人”四个大字,走到窗边随手一丢,转身就走。 上好的宣纸悠悠然飘下,那白衣男子目力极佳,已是看清了纸上的字,脸色变换,一抬头只瞧见了宫婢青衣的一角。 路上,叶清泠想了想,也不愿回宫,转道又去盈沧湖上的浮碧亭坐坐。 或许是因为天色仍旧不好,只见着低头匆匆忙忙而去的宫人,倒是无旁人出来走走。 雨又开始下了,渐渐变大,连湖边的景物都看不真切。 “情儿,去把我平日里跳舞用的那柄红羽扇拿来。”看见这冲刷掉一切的污糟的瓢泼大雨叶清泠倒是起了跳舞的兴致。 “主子,这,不太好吧……”情儿轻声劝道。 “去吧去吧,我在这儿等着,这么大的雨也没人看见。” 情儿打小伺候这位大小姐,比谁都清楚,虽她平日里都是遵规守矩的大家闺秀,偶尔这脾气上来了任性的只有老爷能管着,只得撑伞回宫。 春日里的气温不算高,叶清泠披着披风倒也不觉得冷,桌上的茶却早已凉透了。 “主子。”情儿收了伞,奉上羽扇。 “去把衣服烘干吧,雨小了再过来。”叶清泠见情儿的衣服湿了大半,也不让她伺候了,“还迷路呢?下回别这么赶。” “谢主子。”情儿脸色微红,撑伞离开。 羽扇上有几根羽毛微微沾了水,叶清泠打开来甩了甩,不想为此坏了兴致,解开披风,起身而舞。 少女轻盈窈窕的身姿在雨中舞动,没有乐器伴奏,随着雨打在湖面的叮咚声随性起舞。脱离了舞曲的束缚,忘却了深宫的禁锢,抛却了积月的郁愤,像是湖中仙子趁着这雨势嬉戏。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湖边蓦然传来笛声,吹的是曹植的《洛神赋》,叶清泠想起了这么一段儿。 不管吹笛子的是谁,都该停下了。 叶清泠心里很清楚,可这笛声忽的一转,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却像是暗含法术似的,使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跟着动了。 她今天穿的衣裳绣着红色的牡丹花,在大雨之中看不真切,配上手里的红羽扇,远远望去就像几朵舒展的红云,又像几只轻盈的红蝶,乱了湖边吹笛人的眸。 雨势渐渐小了,叶清泠因着那终止的笛声停下脚步,迅速望向笛声传来的方向,只望见一个白衣男子远去的背影,没有撑伞,却看不清淋成了什么狼狈模样。 叶清泠轻轻一笑,眼角的余光中瞧见来快步走来的情儿,收回目光,拿起搭着的披风披上,回了静华宫。 “主子心情好了?”情儿笑笑。 “恶人自有恶人磨。”叶清泠抛下这么一句,也没管情儿听没听懂,自顾自笑的开心。 “知音难遇。”她悄悄在心里答。 远处,江御风回海晏堂换了身衣裳,刚准备出门就见着皇上身边的内侍迎面而来。 “王爷,皇上回了,请您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