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京之前的这段时间,侯四老爷和侯四夫人都很忙碌。 新继任的官员未到,侯四老爷既要安排春耕,又要忙着与相关人员安排交接适宜。这正是容易出岔子的时候,侯清老爷分了十二分的心神盯着,可别临了临了再出了事,前边几年的功夫都白费了。 侯四夫人忙着与各方交好的官夫人以及各乡绅家的夫人辞别。山水有相逢,不定什么时候大家又会遇到。大家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将来再遇,不求能有相帮的地方,但求对方不使绊子罢了。 也有上门来侯家拜访的人,都要一一仔细招待,别怠慢了谁。 侯四老爷的上官江南道按察使姓叶,出身勋贵,是京中定安侯府的旁支。第一代定安侯是在跟随高祖皇帝的起事的军队中由底层爬上来的。 大吴的开国皇帝庙号高祖。 第一代定安侯出身平民,祖上是杀猪匠,京城人士。后来因为与人发生争执伤了人,跑去外地,躲到军队里避祸。 恰逢天下大乱,叶家老祖宗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第一代定安侯发现杀人并不比杀猪难。相比其他的新兵还在克服杀人的障碍,第一代定安侯已经屡立战功了。 作为在京师首善之地长大的人对读书人有着天然向往,也自有一番京都市民的见识。 后来天下承平,这位叶家祖宗认为在军队里的前途不大,让儿孙都弃武学文。 在历史的轮回中,一旦天下太平,朝中上下必然重文轻武。这已经成了常态。 事实证明叶家祖宗有先见之明。在高祖册封的同一批勋贵中,有子孙不争气而没落的,也有心比天高,搅和进夺嫡之争,抄家灭族的。只有叶家屹立不倒,且长年有人身居高位。可以想见,若干年后,又是另一世家。 这一日,叶家夫人过寿,大宴宾客。侯四夫人携礼去叶家赴宴,将整个侯宅交于侯清芷打理。 侯清芷以前跟着侯四夫人学过管家,也见过侯四夫人管家,虽然是赶鸭子上架头一遭儿,也未曾发怵。况且家里的管事仆妇都是做老了的,凡事自有章程。侯清芷认为她只需要做个吉祥物就好。 当然也是无欲则刚。 侯清芷一大早就让人将账本搬了过来,趁着早餐之前的时间略略翻了一遍。因心中有数,没费多大功夫。 侯清芷自个儿忙着,见不得别人闲着。接了差事,就派人通知了两个庶妹过来跟着一块儿理事。 侯依依跟侯菲菲都在生母姨娘处。得了这消息,姨娘五味陈杂,叹息着对姐妹俩说:“你们嫡姐是个厚道人,你们要惜福,别学人作妖。” 侯清芷用过早膳,来到理事的花厅。侯依依跟侯菲菲姐妹,管事媳妇们也都到了。 管事媳妇们一个一个的上前将各自手里的事情向侯清芷做了汇报。侯清芷仔细的听着,一直依着管事媳妇的意见行事,并不横加干预。 就代管这么一天的事情,侯清芷并没有大动干戈的打算。 依着旧例,安排完一天的衣食,重点关照一下几个哥哥的衣食住行,放了管事媳妇各去忙碌。又叫侯依依跟侯菲菲姐妹盯着厨房。 侯清芷带人各处巡视了一回,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侯清芷回到书房随便抽了一本书,凝心静气抄了一个时辰。一上午都太平无事,无人裹乱。 侯清芷放下笔的时候,丫头已经将午膳提了回来,下人伺候了侯清芷净手用膳。其中一道菜是侯清芷喜欢的,多时未曾吃过,一时没注意便多用了些,最后有些撑着了。 饭毕,侯清芷带了些丫头婆子往花园里去散步消食。这会儿正是一年赏景的好时节,江南本就春来早,花园里花开正盛。 春光明媚,红的、黄的、粉的、白的花团间夹着几片绿叶,蝶儿、蜂儿在花团间飞舞,盘桓,组成一幅生动的春景图。美景悦人心,再加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侯清芷呼吸都轻快起来,唇角轻扬。 后面跟着的丫鬟婆子都秉心静气,不曾发出声响,怕打扰了主子。 突然,目光所及,花园的另一端出现一个身影,佝偻着腰,鬼鬼祟祟,向府里角门的方向走去。侯清芷皱了下眉头,收敛了笑容,往后一招手,一个婆子飞快地冲过去将人按倒在地上,反剪双手。一个包袱从怀里跌将出来,露出一个精致的香炉。 这个逮人的婆子名唤秋娘,就是那个侯清芷在外面遇到的女大力士。秋娘长得高高壮壮,皮肤黝黑,面目粗犷,不类寻常女子,但也不算难看。 乡野之地容不得一点儿出格的人和物。诚然因为天生大力,秋娘养得活自己,但由于被夫家休弃,与娘家不亲,无处不在的流言蜚语足以压折她的脊梁。 当侯家管事的找上门的时候,秋娘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也不想的就签了身契跟着过来侯家了,一门心思想远离伤害! 出来散步,逮住了一个偷盗的婆子,侯清芷好好的兴致都给败坏殆尽。命人将婆子关押起来,侯清芷叫来管家,派人将大门侧门角门都堵住,打算狠狠地整理一下府中内务。 管家很快来到侯清芷面前,别的不管先就告了罪,才领了侯清芷的命令去办事。 侯清芷在下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雷厉风行的带人将心里已经有所怀疑的家仆住处抄捡了一遍。抄捡出好些东西。 命人将这些仆从都绑了交给管家审问。 侯清芷叫来侯菲菲与侯依依姐妹,带着一群识字的丫头婆子将库中之物一一对着册子盘查。忙了大半天,终于完事。这一查,查出好些问题,库房里有不见了的器物,也有被赝品调换了物品。 又将赃物对照单子看了一下,还是有些缺口。 这时,管家那里拷问的口供也出来了。 原来这些在本地买的下人多是活契。侯家要回京,这些人也被交待过将来会发还身契,各自归家。这些人见惯了富贵,哪里还甘心过回穷日子。 本来一般人纵有心,也没胆。但是有那么一个两个胆大包天的人起了心思,又拉了些人下水,贿赂库房管事,为他们行方便。 库房管事想着,主家有可能发现,有可能不发现;就算发现,最早也是在到了京城之后,到时候所有事全推在江南这边的奴才身上就是。 那些东西的价值于侯家这样的人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天高路远,也不值当为这么点东西较真。最多就是背上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挨上几板子,哪有嫌钱咬手的。 原本这些人的打算是等起程前的那两天,侯家发还身契,众人趁乱将东西运走,神不知鬼不觉的。 正好今日家中主母去赴宴不在家。下人欺侯清芷年少,也是怕夜长梦多,逮着机会将昧下的东西往外运。只是运气实在不怎么好,被侯清芷逮了个正着。 管家将审问出来的东西汇报完了,悄悄瞄了一眼侯清芷的脸色。侯清芷面上非常平静。正因为这种平静叫管家心里直打鼓。 侯清芷低垂着眼睑,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的点着。 这段时间,府里下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浮躁,侯清芷正好借这事煞一煞。 侯清芷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倾身上前,语气平平的吩咐管家将家里下人有差使的,没差使的都集合在一处,观刑。 管家连忙跑了出去,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汗。在外边站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就去办事了。 一处偏僻的院子里,下人们齐刷刷的聚在一起。管家将下人沿着廊沿围着圈站好。宣告了犯事之人所犯何事,如何处罚。 那些犯事的下人趴在排成一排的长凳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板子。 那些签了活契犯了事儿的下人,一人打了十板子,被扔了出去,生死由己。库房管事一家,打了板子,再叫了人牙子拉出去远远的卖了。 侯清芷全程一直肃着脸,侯依依跟侯菲菲姐妹脸色苍白,围观的下人们噤若寒蝉。 还有没有犯事的签活契的下人,侯清芷也在当场发还身契,放了他们归家。 这事到此为止,就这么过去了。此后整个侯家的下人风气为之一清。那种因为要离开江南而引起的浮躁的气氛销声匿迹。人人整肃做事麻利,虽说人少了,效率提升了不少,并没有给侯清芷一家带来不便。 侯清芷虽然是罚了下人,也立了威。在管家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到底到底令人开心不起来。 还是侯琰从外面回来,买了好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又说学逗唱,唱念做打,才哄得侯清芷重新展颜。 侯四夫人赴宴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送了一套头面给侯清芷压惊。 随后几天,侯四老爷早出晚归,把衙门里的事交接完了。侯四夫人也早早把后院的事情忙完了,诸事齐备,只等出发。